岁岁终相见+番外(2)

作者:乃糖包 阅读记录

人世间,情之一字最是不可靠。恩宠、靠山皆是过眼云烟,从来权势才有话语权。

从前我风光无限,众人无不阿谀奉承,不过是因着我公主的身份。可现在,我什么也不是了。就连父皇所赐遂字亦未被保留,两点消失,变为一个逐字。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以为当我年少时便早已看透。却不承想,不过是兜兜转转又重蹈覆辙。

我在冷宫过着无衣无食、苟且偷生的日子,任人欺践。是以,当叛军打上长安之时,我无任何悲戚之意,甚至感到了解脱。

母妃当年拼死将我保住,是以无论日子过得多艰难我也从未有轻生的念头。

但若是能死在叛军手上,便不算是我动的手了。

我做梦都想见到母妃。

叛军逼近我房门前之时,我身着公主服,闭着眼,安静地摩挲着手上一块残玉。

我着公主服,不是因为自矜公主身份,而是这是我唯一体面的衣物了。

房外光亮进来时,我看到打头的是个银袍小将,面目俊朗,唇红齿白,眉目之间俱是风流。

乍一看,我还当是长安城里哪个贵族纨绔投了叛军。

我将残玉攥在手里,听见那小将问:「何人?」

「明仪公主,陈釉。」我抬眼看他,毫无惧怕,眼神冰凉。

我问他:「东沅皇帝死了吗?」

小将怔然:「死了。鞭尸三日。」

我轻轻地摩挲那块玉,勾起嘴角畅然道:「母妃,你听见了吗?」

彼时我的榻前还仆伏着一具死相狰狞的太监尸体。我的脸颊上还残余着一道长长的干涸的血迹。

后来钟疏数次告诉我,他就是被我抬眼的那一瞥击中。淡漠、破碎、空洞,那一刻就好似我才是追逐猎物的野兽,其中的残忍意味让他热血沸腾。

也是因为这一眼,阵中屡立奇功的钟疏除应受官职之外,其余珠宝美人赏赐皆未受。新帝问他想要什么,他说想换明仪公主自由身。

本来按照朝堂所商议的,所有皇室子弟皆会被沉入护城池,以儆效尤。

但以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一命换取财宝土地,这对如今正是急需钱粮的新朝来说,无疑是一笔极其划算的买卖。

新帝龙心大悦,允诺钟疏同陈釉的大婚与太子婚期同日。

我被接到将军府中。

这是前朝广越王的府宅,极尽奢华。后被改作钟疏的将军府,钟家一家尽数搬了进来。

我整日整日待在府里,未曾出过门,静候婚期。

钟府给我配了个大丫鬟,唤作青穗。

青穗第一次给我洗澡,看到我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身体时,就红了眼眶。

她确实是个爱哭的女子。很多时候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她却总能泣不成声。

我浸泡在热水中,感受着久违的温暖。毕竟在冷宫我是三天都洗不了一次冷水澡的。

洗完澡我便吃了入将军府来的第一顿饭。菜上得多,但我吃得更多,恨不得将肚子填得饱饱的,但动作并不急促,只是不曾停过筷子。

后来入睡前,我没忍住,将那顿吃食吐得一干二净。

我在冷宫中吃的尽是残羹冷炙,有时好几日吃不上一顿饭,只能靠喝水度日。是以肠胃早早就坏掉了。

我还记得我吐完了之后拉着青穗的手,细声细气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还让我吃吗?」

然后,青穗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吓了一跳。

青穗后来说我当时脸色苍白,很是不安。那是我头一次服软。青穗大了我十岁,很多时候她的温柔、纵容总让我想起在我记忆中模糊了十年的母妃。

其实我记不得母妃的容貌了。所以我总是依赖青穗,企图从她身上找寻母妃身上的暖香、柔软。

钟疏老是吃味,因为我经常对青穗撒娇,却很少对他露个笑脸。

其实是我初入将军府拜见他的家人时,便察觉到了他们的轻贱。我对别人的恶意十分敏感。谁看低我、嗤笑我,我一清二楚。

钟家人多,心眼也多。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钟疏不把金银财宝搬进门来,反而换了个一文不值的落魄公主。

他们不喜欢我,我自然不会巴巴贴上去招嫌。

后来是一只猫跑进了我的房里,二话不说钻进我的床底下。当时我正浅眠,被唬了一跳。而后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了进来。

她看起来七八岁大,有些羞涩,怯怯地看着我,唤我「嫂嫂」。

她唤作钟黎,是钟疏唯一的亲妹妹,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因着一直养在祖母膝下,性情有些腼腆,不太爱靠近旁人。

我问她:「是来找你的猫吗?」

她小幅度地点点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怯怯盯着我,半晌,细声细气说了句:「嫂嫂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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