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终相见+番外(9)

作者:乃糖包 阅读记录

正这时候,他脸上突然被踹了一脚,正中颧骨。

明明是不重的一脚,他却好像被踹蒙了。

一下子跳了起来,僵在那里,直愣愣看着我的肚子,又转过来看我。

我失笑道:「他又不会跳出来吃了你,你怕什么?」

第三章

我和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忍不住阖上眼睡过去了。我没有同他说钟家的事,也不想过问边关的事。我不想谈论太多,也不想打扰这一时片刻的宁静。

后来钟黎同我说,钟疏已经派人去接祖母了。钟家军长汀一战大败,实际是因为朝廷派来的监军将军情泄了出去。当今皇帝疑心太重,一直想压制平衡各方势力。而钟家刚好做了这个出头鸟,一旦钟家军回朝,民心所向,更难制衡。

何况战败的结果不过是将西北一点贫瘠旱地割出去罢了,半壁江山亦是帝王的江山。

钟家这一次是骑虎难下。不打,则族灭。若是要打,自西北到长安,这一路又岂是那么容易。

就在他举棋不定时,钟疏的舅舅替他做出了决定。

此人是钟疏母亲的嫡亲弟弟,名唤秦厉殊。秦家世世代代镇守西北,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

秦家,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钟疏为这事烦忧,但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只是夜深时候,我总能感觉到他睁着眼睛,无半分睡意。

在一个他又是彻夜未睡的黎明,我隔着被子拥住他。

他以为我做噩梦了,回抱住我轻拍我的背。

我摇头:「我一夜没睡。」

「可是我扰着你了?那今晚我铺个矮榻睡吧。」

「钟疏,你告诉我,你在犹豫什么?」

他沉默了不知多久:「遂遂,这不是一条通途。有十分之九的可能,我会葬送所有人的生命。」

我摸过他的眼角,那里有些粗糙,有些湿润。

我的丈夫不是圣人,数万人的性命就在他一念之间,是人,就会犹豫,会害怕。

我握住他颤颤的手掌,牵着放在我的肚子上。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我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的脸埋在我的颈窝里,我五指成梳为他从发端理到发尾,我的颈窝里头渐渐濡湿了一片。我什么也没说,拿了帕子为他擦后背发出来的汗。一直到上半身都麻了才轻轻踢了踢他的小腿:「又麻了。」

他埋在我的颈窝里笑了,轻轻啄了啄我的皮肤。

一如我们初次相处时的模样。

「天亮了。」

那一晚,我记得清清楚楚。我知道我可能放任了什么不可控的东西的出现,可我别无选择。

留给钟家的,从来是一条死胡同。要么困死,要么负隅顽抗,卸墙求生。

钟秦两家终究还是反了。

钟疏去打头战那天,正好是我临盆的日子。

在这般简陋的环境下生产,我到底有些怕。

阵痛刚开始我只是咬着牙默默流泪,到了后头我便开始抽噎,痛楚占据了我脑海所有的意识。据青穗后来同我描述,我生了一天一夜,破口大骂了钟疏三个时辰。

所幸生产过程还算顺利。

隐隐约约我听到一阵婴孩的啼哭声,青穗将孩子抱给我看,是一对龙凤胎。

哥哥长得皱皱巴巴的,像个老头子。妹妹就更惨不忍睹了,小鼻子小嘴巴,青青紫紫的。

我还止不住地抽噎:「怎么像猴子一样,这么丑?」

妹妹不知是不是听懂了,扯开嗓子号起来。我更难过了:「怎么我怀胎十月,连句丑都说不得了?」

青穗将两个孩子抱出去给祖母看。外头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我泪眼蒙眬看着窗外面。

月色正好,银白色月光洒在床前,好像一把细盐。

我想起早前读过的一句诗: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这一天,距我脱离苦海已过去整整一年半。在我十九岁这一年,我一夜之间与两个生命联结到了一起——会叫、会哭、会笑的两个小人。

我的小男孩,叫钟斛;我的小女孩,叫钟翘。

钟疏浴血站在高墙之上,举目四望,尸骨成山,血流漂橹。一只绣着「钟」字的大旗插在城楼上,狂风呼啸,烈烈作响。

这是他攻下的第一座城池,和他以往打的任何一场胜战的性质都不同。他的盔甲上沾满了鲜血,而这些鲜血都是在为他的问鼎之路铺道,往后,还有更多。

他的手止不住地颤。

想起祖父曾经同他说过的话,他说人一定不能太贪心。一旦认为你可以掌控更多,往往不可控的事情就会接踵而至。

一小兵突然急匆匆跑过来,道:「将军,夫人生了。」

钟疏喉间一哽:「是否平安?」

「夫人与小公子、小女郎,皆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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