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160)

帝城春暮,草长莺飞,崔熠、周祈在长安城外十里长亭为混齐送行,谢庸亦与他们同往。

周祈折柳,顺手编个环,笑着递给混齐,混齐不嫌其丑,扣在头上。

“欠君一餐饭,等贵使再来长安时补上。”周祈道。回鹘使团出了这样的事,周祈之前随口邀约的饭便始终没请出去。

“叫我阿曲吧。”混齐笑道,“家母为我取的小字。”

这阿曲的“曲”当是曲江的“曲”吧?一辈子回不了的故乡……

周祈突然有些难过,又有些为自己当初对混齐的怀疑觉得对不住他。这样一个回鹘人中的唐人,唐人中的异族,来唐多少日,皇帝也只见了这外孙一面,回回鹘又不知是否会被其父迁怒问责。

周祈看着混齐:“阿曲此去,山高路长,保重!”

混齐点头,对她笑道:“从前听阿祈说话,似对塞上颇有向往之意。阿祈若北来,某当烈酒烤羊以待。”

周祈笑道:“好!”说着与混齐对一下拳头。

谢庸微笑一下,拱拱手:“山高路长,保重。”

崔熠在马上与混齐搂一下肩背:“阿曲,保重!”

混齐拨转马头,回首对三人洒脱一笑,“走了!”然后打一声唿哨,一个侍从喊一句什么,整个使团队伍向远方行去。

看着他的背影,周祈感慨地叹一口气。

谢庸道:“混齐回去应该不会被如何,毕竟桑多那利刚在唐惹了事,回鹘只要不是真想与唐一刀两断,便不会动公主之子。近些年,贞吉可汗对唐也还是亲善的。”

周祈点点头,歪头看谢庸,谢少卿有时候真是很善解人意、很体贴。

谢庸却突然想起谢她赠的药:“周将军的药甚好,我的伤不过这么几日便已经大好了,多谢。”

周祈笑道:“谢少卿何需客气。”

听他们俩说话,崔熠突然皱眉:“你们隔壁住着,咱们又成天在一起混,怎么还‘谢少卿’、‘周将军’呢?你们看看混齐……”

周祈笑起来,她是常有理的:“谢少卿是上官,某岂敢唐突?”

谢庸微舔一下嘴唇:“阿祈。”

周祈突然觉得耳朵麻酥酥的,或许是因为谢少卿声音低的缘故——也不是,他一向声音不高。

也或者是因为少有人叫自己“阿祈”?韩老妪算一个,苏师父算半个——其余时候是气急败坏地连名带姓一块叫,还有刚才送走的混齐,但他们叫自己,并不觉得如何……

听谢少卿叫自己名字,周祈无端地想起东市胡家的核桃酪浆来。据说是用核桃、红枣还有泡过的江米磨了浆煮的,浆汁是浅淡的棕红色,极是细腻,带着枣子的甜和核桃香、米香,从口中落入腹内,暖融融的,心里会觉得很是熨帖,会觉得人生能有此刻,足矣。

周祈胡撸胡撸肚子,又饿了……

听谢庸管周祈叫阿祈,崔熠又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在心里“阿祈”“阿周”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阿周”更合适。

看看天时,周祈眯眼笑问:“谢少卿今日应该不去大理寺了吧?”

谢庸点头:“阿祈莫不是想起那顿丰鱼楼了?”

周祈:“……行吧。”欠了总要还的,这阵子忙回鹘使团的事,发了月俸还积着呢——不对!已经预支给干支卫那帮小子了。

看周祈爽快答应了,然后又一脸为难的样子,崔熠笑起来:“阿周啊,你是怎么做到让自己这般穷的呢?”

周祈伸手给谢庸、崔熠看:“你们看我这手——”

崔熠看周祈的手,颇有些羡慕:“这刀剑茧是练了多久生出来的?”

谢庸亦看周祈的手,她的手不大,手指很是细瘦,有些像竹节,还有那些刀剑茧,谢庸生出些心疼来,是啊,得受多少苦,才磨出这样的刀剑茧。谢庸握着马缰绳的手紧紧地攥一下。

周祈搬出自己的受穷命运论,把锅甩给不知姓甚名谁的耶娘:“看这手指缝了吗?手心里有多少财,也禁不住这样漏啊。所以啊,我穷,都是命!耶娘给的,没办法。”

崔熠看看自己的手,得,也都是缝,但比周祈的似乎要小一些。

崔熠又看要谢庸的手,周祈亦扭头等着。

谢庸默默伸出自己的手。

崔熠哈哈大笑:“老谢,你也是个手里留不下钱的。”

周祈则觉得谢少卿的手——好看!修长,白皙,也有丑巴巴的刀剑茧,但,还是好看。

周祈又开始手痒痒起来,心里又暗自得意,前两天借着给他搽药,摸了谢少卿的脸,捏了他的下巴……

想到受伤,周祈道:“贫道不只于观面相手相上略有所得,于画符之道,亦懂一点。谢少卿,你周身隐有青气流动,辨不好吉凶,挂个贫道画的好运平安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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