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182)

谢庸看着周祈逗趣的样子,眼中却闪现出前两日她说想在那道观出家时的寂寥神色,还有种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浪子行径,再想到她大业三十一年出生,还在襁褓中便被那位蒋大将军带入宫中,交给一位老妪养大……

谢庸很想抱抱周祈,亲亲她的头发,告诉她,往后的日子自己会与她一起。

外面更鼓声响,不知不觉,已经二更,本来还精精神神盯着灯上飞蛾虫子的胐胐已是睡着了。

谢庸站起来,嘱咐周祈:“明日唐伯做樱桃饆饠吃,你早些过来。”

周祈笑着道好。

把胐胐留在周祈这里,谢庸走出门去。

周祈送他:“哎?对了,谢少卿,为什么你取烟雨斋主人这个名字?”

谢庸微笑:“当时赁屋给我们住的主人家是做鱼鲊的。”

周祈:“……”所以,烟雨斋,其实是腌鱼斋?谢少卿的——风趣原来在这里……

谢庸的目光抚摸过她的头发、面颊、嘴唇,温柔地道:“早点睡,阿祈。”

第95章 画幅画像

周祈到谢家时, 谢少卿还埋头在文书中。

周祈不扰他, 弯腰抱起胐胐来,去远一些的坐榻上与猫玩。

“胐胐”这解忧之兽的名字取得真好。周祈觉得,抱着胐胐,把脸埋在它的肚子上,闻着它身上那混着旧书味儿、刚出锅的蒸饼甜香味儿、春天杏花味儿——这会儿闻着又不像杏花味儿了,倒是有些果子香似的,心里就安定下来, 又有些犯懒,人生太长,乐少苦多, 何妨在这尘梦中多睡片刻……周祈微垂眉眼。

谢庸抬头看她,周祈展眉一笑。

谢庸卷起案上书册簿子, 周祈笑道:“你自忙你的,我不过是来蹭吃, 不用你招待。”

“已是忙完了。”

唐伯走进来, 端着的托盘上除了饮子,还有两碗樱桃酪浆,“这正当时候的樱桃本就够甜了,我只给将军加了一勺蔗浆,又加了多多的酪浆,将军尝尝。”

周祈忙道谢,用小瓷匙舀一口吃了,果子鲜甜、酪浆浓酽、又凉凉的, 几乎舍不得咽下,周祈满足地叹息一声,“真好——真好!”

唐伯笑起来,看着周将军吃东西,就让人高兴,好像自己做出来的是什么天上有地上无的珍馐玉馔一样。

“一会儿还有樱桃饆饠,周将军等着吃。不瞒周将军说,这是老叟我压箱底的本事,用当年县学后面樱桃树上多少樱桃练出来的。”唐伯一向谦逊,难得这般“轻狂”。

周祈赶忙道:“为了吃您老的樱桃饆饠,我午间在公厨就喝了一碗粥,把肚子空着呢。”

唐伯笑起来。

谢庸微笑着看他们一眼,从自己的碗中拨出一勺樱桃酪浆给胐胐,两人一猫围案吃起来。

唐伯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真好,多像一家三口,不知何时大郎与周将军能生个娃娃……大郎与周将军的娃娃不知是什么样儿的,是像大郎一样安静有礼,还是像周将军一样洒脱逗趣,又或者是个调皮捣蛋上房揭瓦的?

谢庸抬头,对上唐伯的眼睛,唐伯瞪眼做出使劲儿的样子。

谢庸让老人家逗得嘴角儿翘起,低头接着吃樱桃。

唐伯知道自己在这里,大郎不好“使劲儿”,又问了周祈两句除了樱桃饆饠还想吃什么,便退了出去。

吃过樱桃酪浆,谢庸道:“阿祈,我给你画张像吧。”

都来吃樱桃饆饠了,成天这样混着,也不差这一张像,周祈点头,又明目张胆地要求作弊:“把我的脸画圆润一些,头发画顺一些,就像别的小娘子那样,丝一般的头发。”周祈揪一揪自己额头鬓边桀骜的碎发,脸上露出不甚满意的神色。她的头发粗,多,又稍微有点卷,确实与许多女郎那种丝滑的头发不同。

谢庸笑着答应:“好。”却又看一眼周祈,轻声道,“这般已经很好了。”

周祈觉得脸有些热,却又不禁在心里腹诽,什么叫“这般已经很好了”,你看人家混齐,说我像草原上的花呢……

见周祈面孔泛红,偏又做出“嗯,本将军知道了”的样子,谢庸笑起来。

周祈越发腹诽他,这般不会说话,难怪娶不上新妇,幸好脸长得好看……

“我用什么姿势?”周祈问。

“随意就好。”

周祈觉得自己拈花闻香做娴雅状似乎不太合适,抱剑而立又未免凶悍冷漠了些,拿本书看——拿谢少卿的书,只怕他画未及半,自己已经打起了呼噜……

谢庸铺开绢布,调好淡墨,拿一支细狼毫,微笑着等她。

周祈去与胐胐商量,“你睡一觉的工夫也就画好了。让谢少卿把咱们俩都画得美美的,你想画得瘦一点还是胖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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