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196)

芙蓉已死,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便是青凤了。青凤双目红肿地再次跪在堂前。

“先说说芙蓉吧。”谢庸道。

青凤哽咽着点点头,“她就是白鹄。她本是彭蠡湖边渔家女,十四岁的时候来到章家。她性子倔,长得又好,被阿郎收拾得最狠,身上各种各样的伤,有几次差点熬不过去了……我们比她大些,看她着实可怜,便多有照顾。她对我最交心,说出当年上船卖莲子被阿郎、姚公还有鲁公……阿郎又干脆去她家买了她……”

“她骨头太硬,阿郎磋磨她磋磨得最狠,她实在熬不住了,在汴州的时候投了水。那么急的水,我们本以为她一定完了,谁知有一回我去姚家船上送糕点果子,竟然见到了她。我们只略叙了两句,她说因通水性,当时虽立意求死,却没死成,被姚家的船救了上来。我劝她安生过日子吧,姚公虽也……却不似我家阿郎……”

谢庸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那日,阿郎从鲁公处回来,喝得酩酊大醉,我伺候他沐浴,出门取新澡豆,回来便见,便见——白鹄把阿郎摁在了水里,我——我上前救阿郎,白鹄用一把匕首威胁我。她说阿郎该死,前两日又祸害了一个湖上卖樱桃的小娘子,那小娘子也是个烈性的,回去就死了。她说,若阿郎不死,以后还不知道还有多少小娘子要被祸害死,或者像她一样被买了,受这活刑……”

“她又胁迫我一块给阿郎穿衣,伪造阿郎在湖中溺水之相。她用匕首捅阿郎,我拦她,她说水下的鱼会把刀痕咬没,不让我多管。趁着巡夜的不注意,她胁迫我一起把阿郎顺着船帮垂下去……”青凤突然捂着嘴哭起来,再说不下去。

等她稍微平静些,谢庸拿起案上一把匕首,这是在姚家船只附近捞上来的,“便是这一把匕首吗?”

青凤点头。

谢庸又问了几个问题,青凤抽噎着答了,谢庸便让人把她带下去,退了堂。

谢庸与王寺卿商议:“如今芙蓉已死,亦无旁的人证物证,实在不好判别青凤是自愿还是被胁迫。自来疑罪从去,青凤当按被胁迫论,她无杀人之实,又系不得已,该当不坐。”

王寺卿看看谢庸,又扭头看看周祈和崔熠,三张年轻的面孔……老叟点点头,“是啊,‘疑罪从去,仁也。’①就按你说的断吧。”

谢庸叉手称是,周祈、崔熠亦恭敬行礼。

王寺卿扶着腰走出去,“跟你们这帮小子坐了这半日,难受……”又回头交代谢庸,“把文书做好,放在我廨房。”

谢庸再叉手称是。

看着老叟的背影,崔熠道:“那芙蓉在返回途中扔了匕首,或许是没想这么快杀姚万年吧?她水性是真好,看着确也是个力气大的,但她与青凤两个人把章端吉那样的胖子垂入水中……”

周祈看他,“我一个人就行。”

“你是谁?”崔熠神色立刻活泼起来,看周祈一直闷闷不乐,崔熠存心哄她,“你是满长安城最厉害的女郎。是不是,老谢?”

谢庸点头:“嗯,功夫好,心肠好,性子好,哪里都好。”

崔熠点头点了半截儿,觉得有点别扭,看看谢庸,谢庸微笑一下,看一眼周祈,走去写结案文书。崔熠又看周祈,周祈负着手,挑眉看他。

崔熠便把那剩下的半截点头点完,“老谢说得对!确实哪里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①贾谊《新书·大政上》

第104章 妖与书生

谢庸要写结案文书, 崔熠、周祈先走。

谢庸叫住周祈:“今日夏至, 晚间过来吃冷淘吧。我看唐伯买了蛤蜊放在盆中吐泥,约莫是要做蛤蜊菌菇茱萸酱当浇头,虽有些辣,却鲜得很。应当也有鲈鱼片和豕肉丁子的浇头,你若爱旁的,提早与唐伯说,让他给你备下。”

崔熠“嘁”一声, 撇嘴走了。

周祈回头看谢庸。

谢庸抬眼,笑问:“怎么了?”

他坐在大案前,因热, 幞头放在一边,官袍袖子微挽, 手里拿着笔,一双凤眼微微弯起, 似把这暗沉冷肃的大理寺大堂都映得亮堂温暖起来——或许他也是自己人生中能遇到的最温暖的亮色了。

周祈笑道:“我还有事, 若回去早就去吃,若回去晚,你们也不必等我。”

谢庸没探究她忙什么,只微笑一下,点点头。

周祈出了大理寺,骑马往宫里去。

谢庸写完结案文书,骑马回家,经过周祈家门口, 见还挂着锁,便知道她还没回来——她不爱锁门,若是去自己家,门常常只随便掩上。

吃完暮食,谢庸出门散步的时候,周家的门上还挂着锁。

坊门都关了这么久了……谢庸走出小曲,随意在街上踱着。街上卖吃食的小摊子大多已经收了,卖卤鸭脖、卤鸡脚的娘子还在,看见谢庸笑着打招呼,“今日未见娘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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