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226)

可逮着机会了,陈小六劝周祈:“老大,谢少卿对你这般好,你就定下来吧。一看谢少卿就是那等死心眼儿的正经人,你把人家吃干净了,过后儿又不给人个名分,关键你又还不撒手,总吊着人家,这未免也太——太渣了些。”

周祈抬起眼来:“六儿,你知道得太多了……就不怕我在这儿把你灭了口?”

陈小六颇识时务地闭上嘴,女魔王!坏人渣!还不兴人说了……

周祈四处看看,刚才那处许是因为他们在那里站的时间长,又有挣扎,所以看得清,只是走过的话,这草痕实在不好辨认。

寻不到痕迹,周祈只能往林子深处找找试试,又不免悻悻,吃干净,吃干净……我最多算舔了舔碗边儿!味儿还没尝着呢。

又走了三十步远,陈小六和枉担了虚名的周魔王同时停住脚,前面不远处动过土!

长七八尺、宽三四尺的一片儿,土拍得平平整整的,这人甚至还用锹在旁边铲了点草皮铺在上面。这若是下一场雨,草长起来,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周祈用手刨土,陈小六问:“我去寺里借把锹铲来吧?”

“不用,土松。”

陈小六蹲下与她一块刨。

尸体埋得不深,最先露出来的是头,光头,一张颇俊秀的脸,是定慧。

陈小六很是惊异,周祈却没什么惊讶之色。

把尸体从土里扒出来,周祈仔细验看。这定慧和尚系被勒缢而死,但伤痕与常见的环形索沟不同,其颈前一道宽七八分、长三四寸的勒痕,外皮无出血之处,但摸一摸,喉头软骨已经折了,这凶器当是棍棒类。

陈小六亦凑过来细看:“棍棒?这是折了树干当凶器?”

周祈微皱眉摇摇头:“不会是树干树枝,树皮粗糙,若是树干,皮肤会有擦破出血的地方。”

周祈又查尸身其他地方,其腋下及双脚脖有抓握痕,其余地方未见伤痕。周祈领着陈小六又在四周找了找,没有旁的动土之处。

回头看看林子外不很远处屋宇台阁的檐角,周祈吩咐陈小六:“你去寺门外牵马,悄悄回城找谢少卿,把此间事与他说,让他带吴仵作,再多带几个功夫好些的差捕来。让他们莫进庄子,莫走大路,把马藏好,直接从林子中过来这里。”

陈小六领命而去。

怕有林子里的兽类坏了定慧尸首,周祈又把他埋上,拍拍手上的土,在林中往西朝着那屋宇台阁走去。

走到临近后门的地方,周祈看看门外的高台,又折回来,跳上树,看着那掩埋尸体的黄土和草皮出神。

这里离城不过八·九里路,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本就在城西北的开远门边上,故而谢庸等来得极快。

定慧的尸首再次被扒出来。

吴怀仁抹一把在林间走路走出来的汗,仔细验看。他与周祈结论相同,这定慧是被人压勒喉头而死,凶器是棍棒。凶手有帮凶,两人抬着移尸至此。又据其血坠和渐缓的尸僵推测,定慧大约死了两昼夜了,那就是十五日头午。

“这棍棒,不会是树枝,不然该有出血小点和刮擦破皮;也不会是和尚禅杖,禅杖粗,怎么也得一寸多宽;农人的锄头把、锹把等,也比这个要粗得多。这般粗细,这般光滑,又这般坚韧能勒死人的——” 周祈看向西面那比民居高出不少的台阁飞檐。

谢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拂尘柄?”

周祈点头:“那就是瑞清观。与净明寺一样,后面就是林子,从这里可以走过去,大约有一里路远近。”

“瑞清观与净明寺有嫌隙,定慧来了,抢了观里不少香火。十五晨间,和尚道士到王十二家送供果儿碰在了一起,道士或许看到或听到了什么,知道了商氏与定慧之约,甚或干脆尾随。”

周祈又道:“单论嫌疑,其实还是王十二嫌疑更大,他又人高马大,杀定慧这样身长七尺又不胖的人,还是容易的,但他若抛尸,自家扛着就好,没必要让帮手与他一起抬。”

“说到帮手,一块做杀人这种勾当,得是关系极亲近的,比如家里人,但王家单传,他虽名十二,其实是二,老大又早就夭折了。在外人中找‘过命’交情的,恐怕不容易。再说,他不行,其妻与和尚有首尾这种事,他怕是也嫌丢人,不愿与外人说。”

“最重要的,他若不报官,我们根本不会来查,他只要以其妻与人私奔搪塞过其岳家就好——这借种之法就是其岳母说的,故而想来也能搪塞过去。”

“自然,这定慧风流成性,也或许是因旁的风流债惹祸上身,那就只能等我们把现下怀疑的这些都排除掉,再慢慢去寻了。道士为了香火杀人,这缘由虽然勉强了些,但再加上这凶器形状,他们师徒又天然是一伙儿,不缺帮手——我押就是这般道士干的。”周祈说着说着,露出赌徒本性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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