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238)

王寺卿免冠谢罪,为谢庸陈情,李相直言此罚太过,褚相、刑部赵尚书、吏部徐侍郎,甚至御史台庞中丞都认为还应再斟酌,京兆少尹崔熠更是嚷嚷起来,被皇帝差禁军把他赶了出去。皇帝虽怒, 到底顾虑大臣们,最终免去了谢庸的牢狱之苦,把他夺职罢官了事。

崔熠在宫外气哼哼又担忧地等着,看见谢庸随其他大臣一起走出来,忙迎上去:“没事吧?没事吧?”

谢庸点头,神色与平常一般无二:“没事。”

徐侍郎有些探究地看一眼谢庸,到底只是笑一下:“今日才知子正气度,当真宠辱不惊。”

谢庸再次谢过他,徐侍郎摆摆手走了,其余诸官员也都走了,谢庸和崔熠亦上马,慢慢往南走。

“这是怎么了?那姓汪的疯犬疯了吗?这样乱吠!还有圣人……”

谢庸抿抿嘴。

不待他说什么,崔熠接着问:“还有你们,十八日咱们一块查完案,十九你跟阿周单独去了哪里?我去那瑞清观,也没见到你们。昨日休沐,我差人去找你们,你们又不在……”

谢庸看向崔熠,有些犹豫。

崔熠声音沉下来:“怎么了?”

“御史台一向规矩大,侍御史汪筹对大理寺、对我的参劾,庞中丞却似乎并不知情。是谁让这位汪御史坏了规矩?他又是如何得知道士之死的?因案情尚不明朗,此案并未报与御史台。”

那些道士死得蹊跷,皇帝如今又这般做派,简直不言而明。崔熠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显明,阿祈出事了。”谢庸轻声道。

“啊?”崔熠扭头,瞪大眼睛。

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到了开化坊谢宅,谢庸才把事情跟他说了,“……阿祈应该不只是因为查案才被带走的,我疑心她是当年大祭幸存的孩子。”

崔熠静静地坐在榻上,半晌没动地方。

唐伯不在,罗启煮了茶送上来,不知怎么煮的,有些糊味儿。谢庸把糊茶给崔熠倒上一盏,自己也倒一盏,端着慢慢吃。

“圣人竟然为了那虚无缥缈的事,要杀这么多人命……还有阿周,她竟然……”崔熠眼圈有些发红。

崔熠突然站起来,“我去找圣人——”

“显明!”

崔熠看看谢庸,颓然坐下,又过了半晌:“我去找他有何用,他连太子都杀,已是为了长生,没了人心了。老谢,你有什么打算?”

“显明,此事我确实已有打算,但暂时不好与你说。你要想清楚,若事败,长公主、令尊令堂,甚至崔氏近枝都会被连累。”

崔熠紧紧地抿着嘴。

“你想一想,此事我们稍后再说。”

……

谢庸诸臣出来时,李相、王寺卿等几个高官留在宫里仗下议事。估摸着他们从宫里出来了,谢庸去王府拜望。

谁想王寺卿留下话来,说若他来了,便径直去李相府上。

谢庸到时,两个老翁正在下棋。

谢庸施了礼,在旁边榻上坐下,静静喝茶。

过了片刻,王寺卿掷了子,叹一口气:“不是险败,就是惨赢。”

李相慢慢把子捡到陶罐里:“这种玲珑棋局便是这样的狗鬼杀局,不破就不立,没什么万全的办法。”

谢庸看一眼那棋盘上的残子,又垂下眼。

“说吧,查到什么?”李相问。

谢庸再次一五一十将此案叙述了一遍。

听他说道观按七星排布,说“生于死”,李相和王寺卿都脸上闪过一丝讶然,待他说出谶语,又说乐游原玉清观长生楼的事,两个老翁却都只点点头。

“如此便都串起来了,我也懂了,当年为何除了紫云台,玉清观也有禁军械斗。”李相道。

“二十年前事发时,先父过世,我正在丁忧。听说京里出了事,我急急回来,那些最知道根底的,却已是都没了,”李相停顿一下,“我从流放、贬官的人那里略打听到一些,但于许多事,这么些年始终没想通。”

“也难怪太子他们不说,皇帝杀民祈寿——这怎么能让人知道?传扬出去,李唐气数也就尽了!” 李相摁在榻上的手露出青筋。

“于江阳郡公太史令陈先,二公怎么看?”谢庸问。

“皇帝身边道士来来去去不断,但二十年如一日宠信的只有他。他虽是正经科举及第的,却擅观星占卜推演之术,当年又在紫云台上,这些年也常去紫云台观星,他应当便是那施术之人。”李相道。

“但这些年陈先并无旁的劣迹露出,亦不爱在朝政上多口舌,多年深居简出,与那些妖道并不相类,甚至很有几分出世高人不恋凡俗的意思——去岁其子身故,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伤心事,听说他也只是念了一回经便自回静室去了。若非证据当前,实在想不到这位太史令会帮皇帝行此邪术。”王寺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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