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5)

赵母缓缓地点点头。

“听贵府的人说,老夫人这两日发极可怕的噩梦?”

赵母从袖中取出帕子来抹眼睛,“道长帮我儿看看,那梦委实凶得很。梦里,在个黑洞洞的地方,他满身鲜血地喊冤。”

“梦里还有什么?”

赵母摇头,“没有旁的了。”

周祈点点头。

“道长道法高强,又与那官府贵人们有旧,万请帮忙!我儿只怕是——凶多吉少了。”老妪说着,突然放了悲声。

这时从屋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年轻娘子。

周祈眼前一亮,这娘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柳眉杏眼,腰肢窈窕,玉色短襦,半新的石青长绵裙,挽着条宝蓝织锦帔子,虽家常,却很雅致。

“阿家,你又哭起来了。跟你说过,郎君定然没事的。”一口极好的雅言,与老妪山南道的口音不同。

赵母停了哭声,拿帕子擦擦眼睛,阴沉着脸,并不说什么。

周祈与这小娘子相对见礼。

“依贫道看,老夫人和娘子无需太过担忧。贫道给赵郎君推算过生辰八字,赵郎君七十岁时还有一步鸿运呢,怎么也不是个早夭的命数。”周祈劝道。

“当真?”

“真的?”

赵母与赵家娘子同时问。

“当真!只是——生辰八字是先天命数,这譬如一颗树,苗子是极好的苗子,若是土地贫瘠,气候不佳,甚或有虫害……那便是后天的命数不好了。人亦如此。本身的德行操守,近亲的命格气运,屋舍祖坟的风水,若出了差错,皆于其命数有大妨碍。”周祈话锋再转,“然我观老夫人和娘子面相,都是极好的,莫非是……”

赵家娘子摇头,拿帕子掩嘴清清嗓子,“我家宅院虽有‘凶名’,住了这几年也并没见有何异常处。”

“这却难说!”老妪幽幽地道。

周祈看赵母,“哦?老夫人是看到听到了什么?”

赵母抿抿嘴,半晌道:“只是觉得有些阴寒。当日真是不该买这宅子啊……”口气中浓浓的悔意。

门外奴仆来报,说官府的人走了。

赵家娘子站起来,“有官府的人帮着寻,兴许郎君明日就回来了呢。我们如今不过是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周祈微笑一下。

赵母突然道:“你去把继祖抱来让道长看一看,于他阿耶有没有妨碍。”

赵家娘子愣一下,看看赵母,终究行礼答是,又请周祈稍候。

周祈对其颔首,也看一眼赵母,若有所思地皱皱眉。

不大会儿,赵家娘子便抱了一个婴孩来,一岁多的样子,长得玉雪可爱,在小包被中睡得正香。

周祈端详端详这孩子,对赵母笑道:“相貌也极好,于其父母没有什么妨碍。”

赵母点点头,似是累了地挥挥手,“抱回去吧。”

赵家娘子再行礼,便把孩子抱走了。

周祈又问了赵母几句,见没什么新鲜的,便提出在宅中转转。

赵母要亲自领她看,周祈道:“不敢劳动,老夫人遣一小婢指路即可。”

带周祈进来的那个婢子便接着领她在宅子里逛。

这王宅着实不大,前宅后院,外加两个跨院,最后面还有个小园。从前的主人是个雅致的,小园中花圃、小池、摆棋盘的石案都有,只是如今都荒废了。花圃的牙子砖拆了大半,改了菜畦;池塘已经屯上,若不是还剩了个石头沿子,便看不出什么来了;石案倒是还在,石榻却已经裂了。

周祈指着后园一处屋子笑问,“这里还有一间小花厅?”

走近了看一看,这花厅不似与前面屋子一样重新修葺过,但门前还算干净。

“家里用不着,便没有修,只打扫打扫,娘子夏天图它凉快,偶尔来午睡,旁的时候也来看看书,坐上一阵子,说在这里心静。”

看看一园子的菜畦,周祈点点头,嗯,是心静。

后院有门,挂着大锁。周祈仔细看看,都锈住了。

婢子小声道:“听说从前人就是在这后门外死的,郎君让把这门锁了,一直也没开过。”

周祈“哦”一声,点点头。

周祈觉得这园子自有一股美感,便在园中又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与小婢子聊天。不过是聊些“几时来赵家的”,“赵家老夫人、郎君还有娘子待你好不好”“宅子里奴仆几个,脾气怎么样”“郎君待娘子好不好”之类的闲话。

婢子有些口拙,不太爱说话,但许是见周祈面善,说着说着便放开了。

“郎君待娘子好着呢。”婢子抿嘴一笑,“若娘子与哪个男人说话,郎君便会呷醋,所以我家娘子极少出门。”

周祈笑了,“果然这般待娘子好的郎君极少!你家娘子也是好的,他们这样的,从不吵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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