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50)

陈小六点点头,又摇摇头,还是不太明白,又诧异,原来老大不光看传奇,还看过《史记》啊……

周祈道:“裘家子去年过完元正就完婚,阮氏又是今年元正后才‘偶遇’高峻的,那阮家春天修宅子的钱从何处来?从别处搬来起初赁破屋而居的这两母女,当没有这个积蓄。”

“那妇人的话也不能尽信,也兴许是那裘家悔婚,彩礼自然要不回去了,阮家用这彩礼修的房子?”

“一个开豆腐坊的,能给出修那样一所宅院的彩礼?这样大手笔的,一定是个更有钱的。”

陈小六懂了,所以老大诈那小妇人,说“穿着体面的年轻郎君”什么的,也懂了为何之前周老大和谢少卿一唱一和说什么“第善宅吉”的鬼话,原来就是为了问修宅时间,他们这心眼儿也太多了……

两个在阮家一唱一和的对视一眼,彼此明白心中的怀疑,一个有钱的年轻人与这阮氏有首尾,又知道李家旧事,想图谋李家家财……

但两人都不是什么头一天接触案件的新鲜人,知道于案情中,好些事不宜先入为主,不然极容易误入歧途,一个不小心,就出了冤案错案。

周祈与谢庸一同来到光德坊,会同了庞郎中,同去怀远坊李家。

谁想还未进其家,便看到奴仆正摘桃符,往门上挂白,周祈大惊,“这是怎么了?”

阍人认得她,哭丧着脸行礼道:“我家阿郎去了。”

周祈看看谢庸,得,来看病的变成来吊孝的了,周祈又看庞郎中,这郎中今日也得变身仵作。

依旧是范敬迎出来,周祈与他道恼。

范敬眼睛红红的,摇摇头,叹一口气,谢过周祈,又看谢庸和庞郎中,“这二位是?”

周祈把谢庸原本要假扮的“郎中弟子”随口改了,“这是贫道的两位朋友,庞郎中,谢郎中,都颇精治疗心疾,可惜高公未能等得。”

谢庸早就收起了那副冷面,俊逸的脸上满是悲天悯人,颇有两分郎中相,但到底气势还在,范敬对他倒似比对老庞郎中更敬重些。

范敬引着三人来到后面。这高峻才死不久,刚刚小殓换了衣服,因灵堂还没设好,只从卧房暂移其所居的正堂,李大娘子姐妹两个并婢子们都在哀哀地哭,并不见李夫人、阮氏、方五郎等的身影。

因万事皆不齐备,且不举哀,周祈等进来,李大娘子只是带着妹妹与他们行礼。

周祈也一脸凄然,“头午见时,高公病情还算稳定,这才几个时辰,竟然这就去了……”

李大娘子哭道,“道长走后,我们又请郎中来看了看,郎中说似比前两日脉搏有力了些,让接着吃药不要停,或许过几天就醒过来了。谁想,谁想……那是回光返照……”

周祈点头。

谢庸问:“想来午时又喂了药?那药碗可还留着?”

李大娘摇摇头,知道谢庸是郎中,便道:“但还有没熬的,也有药方,我让婢子拿来,请先生看看。”

谢庸点头。

婢子取来一包药并一张药方。

谢庸略看一看那药方,便递给庞郎中,又打开药包,用手指拨一拨,闻一闻,庞郎中看过药方,又与他同看这药,然后对谢庸微点下头。

谢庸道:“倒也对症。”

李大娘哭着点点头。

“既然人已经亡故,便非我们医家能帮上忙的了。”谢庸叹息,“只是某习研心疾几年,听周道长说另尊症状,觉得与他人颇有不同之处,不知可否让某见一见令尊之面?”他说话时神色认真,仿佛书斋中的书生在考据一词一句,这样的话虽略显无礼,却让人反驳不得。

李大娘子大约明白了他的身份,这般年轻,大概是太医署学里的,故而一股子学究气。

李大娘子点头,范敬引着他们来到高峻尸身前,揭开遮面之布,谢庸凑近,竟然掏出帕子在尸体嘴角擦了一下。

李大娘子姐妹并范敬都变了脸色。

却见这位谢郎中皱眉轻声责备道:“与亡者净面,要仔细着些。”

李大娘子等一口气便散了,刚才她们姐妹亲自帮父亲净面,竟然没洗干净……

周祈:“……”我们谢少卿演得好一场恶人先告状啊!

周祈也觑着眼看高峻的尸体,又看谢庸,谢少卿估计特别想把这高公抬到大理寺口唇鼻耳里里外外地好好检查一番吧?但如今家属不上告,又无谋杀的证据,就不能这样办,不然被人告上去,也是个麻烦。

这时候就该神棍上台了,周祈甩一甩拂尘,“高公亡故,那阮氏到底是不是宿世冤孽,这时候倒好辨认了。不妨请阮氏来见一见吧。”

范敬皱皱眉,“她闹起来恐怕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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