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82)

“说说这两个人。”

“江郎君,听说是河东道人,若是不知道的,得以为是个高门子弟,一口雅言,气度好得很,不知怎么想起做这一行,去岁在群贤坊开了家凶肆。他字写得虽好,却不常给人写,他店里另有先生。我见过他给安仁坊一个胡商之母写的墓志铭,那文情真意切的,字也好。”

“章大郎的字是家传,他们刻墓碑的,大多字写得不错。这孩子也算我看着长起来的,是个说话敞亮、浓眉大眼的俊朗后生。”

临上马了,周祈又多问一句:“他们丧葬行,爱往墨里掺香灰?”

“紫微宫传人”笑道:“都是为了辟邪,这个行当的,总是格外小心些。不过他们一般遇见凶死的、夭折的这些才加,那香灰都是用香燃出来的,各色香料多贵啊,沉香、檀香、降香,一两卖多少钱……”

周祈不等他算完账,便在马上拱拱手,又烟尘滚滚地打马跑了。

经过光德坊时,周祈让陈小六去京兆府调人手,自己则过门不入,径直奔向群贤坊,却没想到在西市南门遇见要进市排查的谢庸——在东西市都有丧葬行聚集的街曲,崔熠奔东市去了。

暗室中。

陈氏姊妹依偎着。

“阿姊,他们到底掳我们来做什么?为什么昨晚那人说,说,‘死’……”阿幸颤声问,“常,常小娘子,真的死了吗?”

阿芳摇摇头,用袖子擦一把脸上的泪,眼前似又闪现昨晚的事。

年轻人道:“……那个更踏实懂事些,比这个好。”

中年人有些犹豫,“可敝主喜欢袅娜些,最好识文断字的。不过,郎君说得也有道理……”

这时,常小娘子扶着墙站了起来,“我跟你走,我除了识字,还能画两笔画儿,弹两支曲子。”

中年人笑了,对那年轻人道:“还是她吧。”

那披着漂亮皮囊的魔鬼看向常家小娘子,微笑道:“这般争抢,你可知道,出了这个门,是去做什么?”

“左右不是好事。”常小娘子闭闭眼。

“想不到倒是个视死如归的……也罢!”年轻人对矮胖子点点头。

矮胖子来绑了常玉娘,给她嘴里塞了布巾,常玉娘回头看陈氏姊妹一眼,踉跄着走了出去。

第43章 救小娘子

凶肆在群贤坊十字街西一条不甚显眼的小曲里, 小小的黑木门, 门旁挂着黑地木头牌匾,上书隶体“群贤凶肆”四个白字。

周祈看谢庸,谢庸点头。

周祈挥手,衙差分开,有的去了侧墙,有的去后面,有的埋伏在大门两侧, 周祈当先推门进去。

一个穿长袍的中年人迎上来,神情肃穆中带些恤悯:“客人想要点——”却被衙差们捂住嘴,扭住胳膊, 中年人脸上的神情由肃穆恤悯变成了错愕。

周祈等快步绕过迎门山水屏风,屏风后大案旁站着一个年轻人, 手里竟拿着一把刀。

周祈急忙上前抬脚踢他的手,那刀立刻脱手, 周祈押住他的胳膊和手, 把他反手剪住。

衙差们接过手来,周祈才看清那地上的刀是雕琢玉器用的刻刀,案上还放着好几把呢。

“几位穿着公服,行径却如强盗……”年轻人怒道。

周祈哪有空儿听他说话,带人径奔旁厅后院,把前面交给了谢庸。

谢庸对他的话也恍若不闻,只负着手打量他,这年轻人二十六七岁年纪, 身材颀长,隽秀眉眼,长袍外套着匠人的黑灰围裙,虽被捆着略显狼狈,却风仪不减,卓然雅致。

谢庸又打量这屋子。

凶肆外面的门脸儿不大,里面却颇宽敞,也并不似有的凶肆,挤挤挨挨放满了香烛纸马,这里不像凶肆,倒似一间书房。

当间一张大案,靠边的地方铺着一块黑色皮毛毡布,布上摆着几把刻刀,刻刀旁是个雕了一半儿的玉蝉。

另一边放着笔筒、笔洗、砚台、镇纸之流,又有一个小小的黄铜仙鹤香炉,此时没有燃香,只静静地立着。

谢庸走到案前,拿起那玉蝉看一眼,“刀刀见锋,倒有些汉代琀蝉的功力。”

年轻人已冷静下来:“贵人过奖。”

“明明身死如烛灭,却事死如生,又求来世,何其虚妄。” 谢庸淡淡地道。

年轻人看着谢庸,没说什么。

“郎君是河东道人,又姓江,莫非是晋州江氏子弟?” 谢庸放下蝉,手抚摸过香炉鹤嘴,在鼻端捻一捻。

年轻人皱一下眉,面色微变,“为先人蒙羞,不说也罢。”

那就是了,谢庸再看他一眼,便接着打量这屋子,掠过书架、盆景、挂图,却在转头时把目光定在那架檀木石头屏风上。

这架屏风迎门正面是浮雕山水,背面却是阴刻的《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即俗称“往生咒”的佛家经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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