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子午(86)

第二日, 罗启把饭送到兴庆宫的时候, 周祈正倚在榻上看书。

从前罗启去过干支卫亥支的廨房,这还是头一回来周祈的住处。靠墙一张大榻,与廨房的那张看起来一模一样,约莫都是官中一块配的。榻上放小案,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个茶盏,一小堆松子儿皮——这是早起已经先吃了一波了?

大榻对面是书架子, 也与干支卫廨房的一样,上面里出外进地放了不少书卷。罗启有些眼馋,全东西市能找到的好看传奇, 都在这上面了吧?一定要借几卷回去看看。

另外角上有个窄窄的高柜,不知道里面放的什么。

这屋里能看出两分女儿气的, 大概就是榻上铺的褥子和扔着的几个隐囊了,都是华丽的蜀锦, 比松花绿还要绿一些的颜色, 上面织了浅绿的纹缕,让罗启想起夏天树荫下的潭水。用这么华丽的料子做坐褥隐囊,周将军还真是豪奢!但看到她脚上马上就要顶破的白布袜时,罗启又收回了这句话。

其实,罗启是有点懂小周将军的,她也不是豪奢,也不是什么的,就是不过日子, 不会过,也没想会过,跟个江湖豪侠似的,吃饱一醉,躺倒就睡,有钱就花,花完拉倒,出门一个小包袱都嫌多……

于周祈不过日子这种事,罗启觉得不算什么,甚至有些“这正好”的感觉——我们家阿郎会过日子啊。

阿郎去哪里都有本事把日子过得好好的,宅里有花、有竹、有猫、有鱼,闲了烹茶、弹琴、看书、下棋,来京里时错过宿头住在山神庙,阿郎都不嫌麻烦地支锅烧水亲自给大伙煮了腊肉菜粥吃。

这俩人啊,就是天生一对儿!

罗启笑眯眯地看着周祈,目光隐约有些慈祥。

周祈头也不抬在那里唏哩呼噜地吃羊排骨泡葱油饼。

这羊骨炖得骨酥肉烂,颤巍巍的肥羊肉,又香又不腻口还不膻气。周祈用竹箸捅脊骨里的骨髓吃,又用嘴吸,滋——香!

汤是浓浓的奶白色,略撒了一点胡椒,又有点干芫荽末,泡上酥香的葱油饼,啊——怎么这么好吃。

罗启笑道:“唐伯说要‘以形补形’,今日就去买豕脚,浓油重酱地烧着吃。唐伯烧的豕肉最香,阿郎这样讲究饮食七分饱又不爱饮酒的,每次唐伯烧豕肉,都要喝一杯,多吃几口。”

看看已经差不多空了的瓷盆,周祈本觉得肚子已经塞不下了,此时听罗启说,好像肠胃里又腾挪出了地方,我又可以了!

周祈又有些不好意思,“老人家得几点起来炖肉?这肉没几个时辰,怕是炖不出这个味儿来。”

罗启摆手,“睡前炖上的,炖一晚上,正好晨间吃。家里有专门炖肉的炉子和锅,郎君看书上的样式找人做的,不用盯着火儿。都用了好几年了。”

周祈又生出些对谢少卿的羡慕嫉妒来,又赶忙压下,不能刚吃完奶就骂娘。

虽今日要去京兆府听审案,但按照习惯,郑府尹开堂怎么也要辰末了,如今时候还早,周祈不忙着动身,罗启也不急着走,要挑两卷传奇带回去读。

周祈一笑,“我给你看个东西,你就不琢磨传奇的事了。” 她不动窝,只用手指指那墙角高柜,“你自己去看。”

周祈倚在隐囊上,蜷着一条腿,伸着昨日受伤那条。昨晚回来看,脚脖子确实肿了一圈,擦了药油,又按谢少卿说的冷敷了一阵子,今晨似见好了些,但周祈还是能懒就懒着。

罗启走过去拉开柜子门,不由得“嚯”一声。

里面上层挂着三把剑,看那形制,就是有来历的;中间搁板上铺着绒布,布上摆着两把刀身雪白的匕首;下面一层则挂着两把宝刀;最下的底儿上是两条马鞭。

武人哪有不爱刀剑的?罗启禁不住想搓手,又觉得自己狭隘了,周将军简直太过日子了!不过日子能攒下这么些名刀名剑?罗启虽没用过什么名剑,但眼力还是有的,这都是些有钱也不一定买到,需要机缘才能遇上的好东西啊。

周祈穷大方惯了,让罗启挑一把拿回去玩够了再还回来,罗启连连摆手,“拿这个,我怕不会打架。”

周祈笑起来,其实她自己平时用的也是普通的刀剑,刀剑这东西易耗损,这种名剑若崩个口子,得疼得她心抽抽。这行径与旁的小娘子们攒钱做件几万钱的衫裙,平时只在厨中挂着,宴会时方拿出来穿,勾个丝,烫个窟窿,能心疼哭,如出一辙。

在周祈这儿又消磨了一阵子,罗启才恋恋不舍地收了盆碗回去。

谢庸手里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捏些米糠,正在喂上元节时在东市新买的鱼:“怎么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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