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我千秋(160)

作者:行烟烟 阅读记录

自正月十七日起,鄂王因朝事繁忙而长宿于宫中,久未回公主府。今夜鄂王此行,内侍省早早便遣人前往晓谕公主府,安排打点诸事。

然而当鄂王仪仗缓缓行至大长公主府门前时,迎接众人的却是闭门冷羹。

内侍省的人在外面跪了一排,俯身叩首请罪。

砖石上覆着雪霜,鄂王的靴底踏乱这一层浮薄的白净,径直侵入他们垂视发抖的目光中。

鄂王并未发怒。

他站在长宁大长公主府门前,亲自抬手,叩动兽首门钹。

铜铁互击的声音高而亮。

门的另一侧,有人像已在此久候,闻声而道:“公主无意见王爷。王爷,还是请回罢。”

鄂王没有回应。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退后两步,侧转过身,望了一眼守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禁中侍卫,无声地下了一道令。

侍卫们上前,拔出身上携带的兵器。

这座钦赐大长公主府,当年辟府修建时所耗甚巨,千余名精工巧匠不分昼夜而造出的精贵与华美,如今被武力轻而易举地摧毁。

等鄂王再度转回身时,公主府大门已被利落卸破。

他抬眼前望。

在他身后站着的、跪着的人,也跟随他的动作而抬眼前望,然后纷纷大怔。

洞开的府门内,长宁大长公主素衫披发,无妆无饰,坐在敞阔却寒冷的主廊间。她的身边,只有一个婢女手持一盏素纱灯笼,照亮她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好像他的破门而入,她已恭候多时了。

婢女的灯笼轻轻晃动了一下,地上的影子也随之一晃。不多时,那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上方,又叠压下一道长而冷的身影。

鄂王已经站在她二人面前。

婢女持灯笼的手不由自主地放低了,连带她的眼神也放低了。她看不见、也不敢看二人的神色,只能听见二人的声音。

鄂王先问:“我大晋皇室女眷,非国丧、非服罪,不着素衣。今皇姊何故如此?”

长宁反问:“鄂王竟不罪本宫?”

鄂王道:“皇姊何罪之有。”

长宁道:“本宫有两个亲兄弟为人所杀,还有两个亲兄弟今被刑囚在狱、生死难测,本宫这个做姊姊的,恐也难逃鄂王降罪。”

鄂王道:“皇姊多虑了。”

长宁道:“鄂王在本宫府上动兵、破门,这等阵仗,岂非对大罪之人?”

鄂王沉默少许,而后道:“是因皇姊不肯见弟弟。”

长宁猛地站起来,怒道:“本宫没有你这样心狠手辣的弟弟!本宫更恨自己当初不曾看清你的心狠手辣!”

她的声音将灯影惊得重重一抖。

鄂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长宁的嘴唇被冻得发青,她的眼中凝着清亮的水,仿若再一轻触,便会溃而成洪。她说:“鄂王。你今若不抓本宫下狱,明日本宫便将联名在京宗亲上书皇帝与朝廷,奏劾你当年杀害昌恭宪王之罪。当年本宫不曾作证,如今悔不当初。”

鄂王微抬双眼,看向她。

他终又开口:“只要皇姊心里能痛快。”

长宁道:“哪怕如此,你也绝不肯放过炳昱与炳衡?!”

她的愤怒与憎恨当中,同时夹杂着无力与绝望。

鄂王收回目光。

他缓慢地向长宁行了个大礼。这一个无声的动作代表了千言万语。是为她对他多年的庇护养育之恩而真诚道谢,亦是为他自己此刻的无法妥协而恳挚告罪。然后他转过身,沿着来路,一步续一步地走出了公主府。

在摆驾离去前,鄂王向他的仪卫亲兵留下了一道简短的王命:

莫论何时,莫论何事,护长宁大长公主之周全,顺长宁大长公主之心愿。

……

皇帝在身体康复后的隔日,即恢复了听朝视事。

大殿之上,文武班齐。

鄂王领众臣向皇帝祝安,三呼万岁于廷。皇帝答辞,依惯例为鄂王赐座,叫众臣平身,然后由辅臣出前奏事。

整个早朝持续了约一个半时辰,皇帝仔细听了户部新令的施行情况,期间并没作什么评价。

诸臣奏事毕,鄂王向皇帝道:“陛下如今龙体康健,臣可以放心南回封地了。”

皇帝微怔了一下,意颇不舍道:“朝廷事多,四叔在京,朕才能放心。”

鄂王道:“此殿之上皆忠臣。陛下大可放心。”

皇帝张了张口,还欲再说些什么挽留。

这时,皇帝身边近侍上前道:“陛下。永仓郡防御使戚炳永在殿外求见,言称有要事要当廷奏禀。”

皇帝的表情很惊讶,疑道:“六叔?”

紧接着,他的目光很快地扫向鄂王,又扫了一圈殿上群臣。

鄂王安静地坐着。

皇帝遂收回目光,对近侍道:“宣他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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