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201住户(23)
她没有。
静静坐了一会,好像没有那么疼了。阮四清靠着沙发背仰着头,手机举得老高,她顿了一下,给对面邻居发了消息。
【俞先生,你有红花油吗?】
红花油肯定是有的,各种膏药创口贴,999感冒灵板蓝根,俞渊都有。他也没问怎么回事了,自己拿着一个小药箱就去敲201的门。
阮四清缓慢走过来开门,她额头上的冷汗这会儿干了,开门那一刹那吹来的风带来些许凉意。
“麻烦了。”她认真道。
俞渊把药递给她:“严重吗?”
她摇了摇头,依旧没什么表情,但似乎收起了那股冷淡疏离,很平和。
他视线一动,瞧见她擦伤的肘部,借着手机电筒的光,能看见点点血迹。顺着往下,她那白皙的腿有一处都变成青黑色了。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
“不用。”她抬眸:“谢谢。”
话说到这里就算结束了,阮四清关了门,先坐到沙发上贴了创口贴,然后给脚踝擦药。药味道重,她拂了拂,眼里蕴了些许笑意。
俞先生果然是个好人。
这是阮四清睡过去时唯一的念头。
福姑
过了几天,阮四清脚也好得差不多了。偶然听见张大妈吹牛说,那青林山有座古凌寺特别有名,灵验得很,她背上背包就去了。
张大妈笑她:小阮去求姻缘呐?
她站在楼道口,难得露出笑容,面容温和:“去算命。”
她其实不信神佛。
早年在村子里,有个神婆靠着这手艺混得风生水起,她人又瘦又矮,就是很普通的老太太样貌,唯独那双眼睛,很是深邃。
阮四清找过她一次。
那是个午后,下了大雨。阮四清打着把破烂的伞,穿了双布鞋跨过溪流,在村子对面的山头上见到了她。
“福姑。”神婆喊了她一声,声音沙哑低沉:“过来坐。”
阮四清那时候没有冠姓,就叫福姑。
她是被卖到村子里的,大概是在一岁的时候,买她的那家人姓宋,没有孩子,当时一见她,就说她生得有福气,于是取了福姑的名儿。
村子里的人也都叫她福姑,至于她姓什么,不重要。
“福姑。”
神婆又唤她,阮四清握紧了伞柄,屏住呼吸走过去,重重雨帘把她的视线模糊,有几分晕眩感。
“阿婆。”她收了伞,坐到了她旁边的木凳上。
神婆笑了笑,脸上的皱褶挤到了一起,有几分诡异的苍老。她问:“来算什么啊?”
年幼的阮四清看着手上的薄茧,不安地动了动脚,轻声说:“妹妹病了。”
啊,妹妹。
神婆笑意更深了,她知道,福姑有一个妹妹,她来宋家第二年就出生的妹妹,那是个可爱的女娃,取了宋祉的名字。
福祉。
宋家信神佛。
神婆做着针线活,埋着头说:“算命还是算病?”
这里面有讲究。
神婆有本事,你这辈子什么命都能给你算出来,样样准,不过是会付出一些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端看神婆的要求,但若算其他的小事,出点钱便是了。
阮四清望着天,雨水顺着房檐落下,砸落到坑坑洼洼的地面,汇入又蹦起,如此反复。
“算命。”
神婆停住动作:“爸妈让你来的?”
阮四清心说,是啊。可出了嘴巴就变成了:“不是。”
她那年十岁,但已经拥有了被生活磨练出超越年纪的成熟。不管是谁,见着她都会说上一句:福姑人勤快哩,长得又俊,宋家可没白买。
在那个小村子里,只坐落着几十户人家,宋家福姑的事,早就传了个遍。买孩子在那个年代,尤其还是偏远山区,根本不算个事,大家伙甚至还乐呵呵地,说这次赚了。
神婆打量她一眼:“进来吧。”
这是个木屋,很窄小,跨过门槛进去分成了三间,一间正堂屋,另外左右各一间。
神婆领着她往右边走,里面很昏暗,只有几根蜡烛支撑着光亮。借着光,能看见里头摆着各式各样的书本和石头,房梁上是挂了铜钱的红线,隐约有一股怪味。
“宋家两口子还真是狠心。”神婆坐到桌前,招手让她过去,她摆弄着手下的玩意儿,笑了笑说:“不是亲生的,好歹也养了这几年,说卖就卖。”
那时候阮四清还不懂卖她是什么意思,以为只是算命的另一种说法。
“手伸出来。”神婆在烛火下忽然变得有些骇人,深邃的眼睛里火焰在跳跃,阮四清忽然觉得害怕,她深吸一口气,将手伸了过去。
神婆摸着她手心:“是个好命的。”
是个好命的。
这话很多人说过,连宋家爸妈也这样说,他们看着她白皙的皮肤和清秀的眉眼,总是这样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