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国师(222)
来者是林家府中的门子,一身鸦青短打装束, 闻言回道:“宫中戒备森严, 进不去也出不来, 尚不曾有消息传出。”
林咸将手边茶盏砸出去, 气性上来, 同静妃一模一样的德性。
“这都几日了?没有消息,没有消息, 没有消息!次次都回来讲这一句, 我要你们这些饭桶作何用处!”
门子和小厮跪满一地,林咸踹了那短打人几脚,尤不解气, 拍桌道:“滚。”
门子起身忙要退下,走到一半又被林咸喊住:“去把徐老三给我喊来!”
徐老三本姓不明,单字茂,是名术士。听闻他原是在县里错手杀了人,恐怕究责,才连夜出逃奔赴京中。因着他惯来有几手能耐,经人引荐入了将军府,一跃成为座上宾,屡次为其出谋划策,深得林咸重用。先前行宫虎兕一案,就有他的作为在其中。
林咸心浮气躁,直等一身道袍打扮的白髯客自庭下步来,才稍稍有了主心骨。
“茂公。”林咸抬手作揖,当着徐老三的面,不喊他诨名,一向用尊称待之。
徐老三虽鬓发皆白,实则仅比林咸年长几岁,且算是同辈人,只不过当年为躲命案,硬生生一夜白头。这事倒也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因着白发白髯,又一袭道袍加身,他整个人看上去竟有那么几分衣袂飘飘的仙气在,叫人好生信服。
“如何了?”徐老三在林咸面前素来免行虚礼。
“还没有消息。”林咸皱着眉,往日中高高在上不
可一世的林大将军难得也有这么灰头土脸的一面,他颓然道,“自打皇上返京,一切都变了。当初我不该听你的话,将事情弄得这样复杂,就该直接派人去将那无耻老贼做个了解,任凭他手上有什么证据,帝姬不死,陛下总还是会同我留三分情面……”
徐老三不为所动,乜斜他一眼:“大人可是在怪我?”
“自是不敢。”林咸回过神,忙道,“如今茂公肯为我出谋划策共渡难关,再怪谁,如何能怪到茂公头上。”
徐老三不理会他,径直朝向身边道童伸手,道童自衣带解下一方乾坤袋,递给徐老三。
徐老三像往常一样占得一卦,他捻着胡须,盯着卦象不语。
林咸忙是追问:“这是何意?”
“离卦四爻,焚如,死如,弃如。”徐老三慢慢道。
林咸并不能完全听懂是何意,但也知情况不妙,霎时面色如土,手抖如筛糠。
徐老三道:“从卦象来看,‘飞鸟尽良弓藏’,你当初替皇上坐稳帝位,便是替今日埋下祸根。”
林咸跪在徐老三身前,一个劲朝他磕头:“茂公救我!”
“此卦不是不可解。”徐老三伸手将他扶起,“大人请起,不必行此大礼。”
林咸鬓发散乱,急急托着徐老三的手:“有何法子?”
“皇上心意已决,于铲除林家一事势在必行。为今之计,只能是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方是一条生路。”
林咸怔愣,眼中布满绝望:“定要如此吗?”
他虽不轨之心已久,但仅限于推举赵承上位一事,若说直白地公开谋反,他倒还没这样的胆量。毕竟开弓没有回头路,举兵造反,成败一瞬,变数太大。
“大人已经没有退路了。”徐老三眉头紧蹙,“事成,整个天下当是大人囊中之物,事败,左不过也是同今天一样的局面,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徐老三的话不无道理。林咸到底也是见过场面的人,短暂的慌乱过后,他很快镇静下来:“茂公容我再想一想。”
徐老三将卦盘收起,老神在在:“留给大人的时日不多了。”
林咸抿唇不语。
*
林祁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由小厮手上,摇摇晃晃地自角门进入府邸。他着一
宝蓝直缀,腰带上系着的荷包玉佩一应没了踪影,满身的酒气,显然是喝醉时被什么人窃了去。
府中的小厮扶住林祁,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嚯了一声,抱怨道:“少爷怎的又去吃酒了,老爷今日没出府,若被他见了,当紧又是一顿打,我们也跟着受累。”
林祁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负在那人身上,他傻呵呵乐着:“小爷我今天心情好,要什么都拿去,都赏你。”
“快行了我的爷。”小厮道,“您回府了,醒醒吧。”
短短半个月而已,林祁已然从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堕.落到如今的模样。说起来也是从宫里十六帝姬黎州遇难的消息传回京城开始的,起初还好,敬着旧日的情谊伤感一番也就罢了,不知从哪一日起,这位爷许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反常态地性情大变,整日整日去外头喝酒喝得烂醉如泥才回府,被林咸教训过几次仍不知悔改,甚至越是被训斥,他就越是变本加厉,俨然要与林咸对着干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