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千里雨兼风(16)
龙槿榆一夜未眠,看着那岸上小哥抄手熟练地在脚边桶里捞起一条鱼,笑嘻嘻朝那位小娘子喊:“晓得晓得,旁的没得,天没亮刚打起的鱼,准给你留!”
那鱼甚是肥美,在他手里活蹦乱跳,雪白的肚子在太阳下泛着金粼粼的光。
龙槿榆唇边也泛起微微的弧度。
这一抹轻笑落入了正掀帘出来的花如云眼中。
直到龙槿榆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身:“如云公子。”
“在想什么?”花如云走近。
“想,吃鱼。”
十二
鱼?
龙槿榆盯着眼前这口小砂锅,它安安稳稳地在花如云手上,浓白的汤尚在微微翻着热气,新鲜河鱼的肉细腻晶莹,香气缭绕四溢——便是在宫廷御宴上,怕也不过如此。
“这……”
方才短暂靠岸,花如云居然真的去不知哪里弄了一小锅鲫鱼汤来,天地良心,她只是福至心灵随口一言而已。
“现在只能给你这个,以后再请你吃其他的。”
“可,为什么我这么多?”
大家都出了船舱,沈川尧的伤口已经经过了处理,也早便被分了一碗默默垂脸坐在一旁,堂秉文同为伤号也有一份,隐竹在他身侧捧着个油纸包着的茶饼,注意到她的视线,堂秉文久皱的额头松了松,隐竹则朝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
场面莫名诙谐,像是他们几个商量好了在讨她欢心似的。
花如云:“因为是给你的。”
龙槿榆:“那你呢?”
隐竹悠然道:“他要是有,也该有我一份,那就没你的份了。”
龙槿榆:“……”
她眸中漾起一丝的笑意,轻声道:“谢谢。”
至此刻,她终于有了携手共担风雨之感。
只因在这冷峻境况之下,就这么不经意被一缕人间烟火的气息所围绕。
又到了晚间时候,龙槿榆因为午后休息了两个时辰,于是仍在船头静坐,打算继续值守。
背后传来脚步声,身边多了一人。
“你怎么出来了?”
隐竹一扬眉:“我怎么就不能出来?”他也坐了下来,叹了声气,“留在里面和你师兄相看两厌。”
这几日浮舟赶路渐近南楚,虽然仍是不安,可相比之前犹豫等待的时候,他看起来轻松了好些。
龙槿榆道:“还没有谢谢你给他换药。”
虽然真是极其‘轻柔讲究’。
隐竹眉峰抽了抽,转开脸:“免了,给他换药,你谢什么。”
龙槿榆摇头不言,良久才又道:“小的时候,师母经常带着我去镇子上玩,我喜欢街东头拐角那家铺子的酒酿圆子,可是那店家在有一年过了元夕以后举家搬迁了。”
隐竹甚是诧异她讲起这些,忙问:“后来呢?”
“我又等了好些天,直到那处换了别的铺面,才愿意承认吃不到了。师父也许是在和师叔的信里偶然提了这件小事,过了些日子,我在外玩耍,回家发现师娘正等我,桌上便是一盅酒酿圆子。师娘说,这是京城的师兄亲自送来的,还说是他特意给我的,让我不要难过,改日去京城玩。”
隐竹目瞪口呆,想不到沈川尧还会做这种事。“这,这是你们几岁的事?”
龙槿榆道:“十余岁吧,我那日没有见着师兄,后来也没有去京城玩,直到我们真正见面,便是这一次。”
隐竹哭笑不得,真不敢相信,沈川尧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他印象中的沈川尧一直是有些悲苦,不苟言笑,甚至疾言厉色的,见到他更像见到几世仇敌,分外不待见。
他想着,忽然轻轻一笑。
龙槿榆看到,问:“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替他说话。”
龙槿榆摇摇头:“他原也必不是如此的。”
他说过,近日杯弓蛇影,不知该信谁。
隐竹也摇头,道:“怪就怪沈相以往将他护得太好了,也不知沈相到底是怎么想的……算了,罪过罪过。”
若沈纪余对待独子像堂叔云对堂秉文那般,沈川尧或许也不会如此。只是,堂秉文心内艰辛,也非常人可知。
隐竹沉默了片刻,道:“刚才的故事,你和沈川尧提过?”见龙槿榆不语,又道:“我看,你有机会就和他多聊聊吧。”
水推舟行,一连数日,果然风平浪静。
等到弃船登岸,南楚边城已遥遥可见了。
南楚在边城的守卫一向甚严,虽然人称“番地”,但城门高耸入云,守兵工整肃然,一派凛然难犯之景。
“我们要怎么进去?”
龙槿榆道。
城门有许多商贩车马在陆续进城,他们这边沈川尧伤势渐愈,堂秉文的情况也好了很多,看起来倒也没有那么扎眼。
隐竹想了想说:“南楚不一定知道京城的情况,即便知道可能也不会主动去管,我们索性坦然进去,想来也不会有人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