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千里雨兼风(68)
龙槿榆愣了,接着恍然大悟。
清晨
一夜安眠。
说来奇怪,这些日子以来,昨夜竟是最为安眠的一夜,比起当初在素衣楼酒后那晚,睡意甚至还要更深沉两分。
想到素衣楼,也不知青姝如今怎么样了,好在,南楚番地远离纷争,有凌轻渺在,素衣楼的女孩子们,大约都能如往常那样欢欢乐乐地过日子。
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有人敲门:
“槿榆?”
是花如云。
龙槿榆开门一看,见花如云也换了身衣服,他似乎偏好青霭一类,往常衣饰大多素淡,立在人群中只独有风采,并不时时夺目,今天却换了一身清俊雅极的白衣,长身玉立,面上连日思虑之色一扫而尽,眉宇间带着笑意看过来时,便让人如春风沐面,盛夏清晨的燥热更消散无踪了。
“起了?”他道,目光下意识自她周身逡巡了一遭——大约是心意相知,所顾忌的也少了些,可以坦坦荡荡赏悦她的美。
“嗯。”龙槿榆点头。
“知道你醒得早,这府里莲池的花开得正盛,我带你去看看?”
若换了不知道他们处境的人来看,这二人仿佛只是特意相约,要去一览夏荷映桥,伴着清晨鸟语在侧,片云映于蓝天,不过是些风花雪月之举。可正是在此刻,明知危险近在咫尺,且有许多人已在严阵以待,他们才更想拥有这一时之乐,心头悬剑,更应似在桃源。
“夏府多年都不曾变过,或许瑾怀不想有朝一日清漪回来,看见这里完全变了样子——在回风岛横梯前,你说得对,我们其实都在期待重逢的那一天。”
龙槿榆转脸看着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比起在周云镇客栈初遇的时候,他似乎更清瘦了些,面庞棱角更显,倒添了几分凌厉的样子,只是眸光仍是清澈以极,像是一眼便能看穿人的心底。她轻声道:“在我看来,家人,友人,伴侣,本就应该是一起面对未知、面对困难的人,所以你们几个重聚,比你们为了对方彼此的安危各自担忧,各自忍受苦难要好很多。”
他们转眼已经到了莲池边,这一方莲池不大,比起回风岛的莲湖几乎只算是个小水潭了,可是荷花长得很好,饱满舒展,朵朵花苞白中带粉,宛如含羞带怯的佳人之面。
“但分开这么多年,也不是毫无益处,”花如云与她对视,“至少让我们都更加珍惜眼前之人,不会轻易离别。”
“我从不喜欢离别,”龙槿榆移了目光,看向莲池,“我也从不认为任何人,应当永远在我身边,小时候,师父师母感情很好,出双入对,但是他们偶尔也会各自出门,有时数日,有时月余,我想,若要与一人相伴偕老,便应该如他们那样才对。”
“现在呢?”
“现在?”她略歪了歪头,“变化倒是不大,你呢?”
花如云微怔,“我……变化极大,槿榆,现在回想从前的日子,这十一年,我竟觉得自己的生活毫无意趣,那些我费尽心力去做的事,其实都是伴着孤独和歉疚的,但是现在,事情又都有了意义。直到真正抛开顾虑,与你们并肩而立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并非是一口枯井。”
龙槿榆注视他良久才轻轻一笑,“你以后也不会是一口枯井。”
花如云温柔地笑笑,抬手拂了她耳后一缕被晨风吹起的碎发,“我知道。”
放松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郎永夜便过来了。
“公子,”他声音冷静镇定,“霍宅有情况。”
两人皆是神色一凝,龙槿榆问:“怎么了?”
“霍大人天微亮即出府,我们的兄弟一路跟着,看见他去了若松书院,柴党的人耽搁了约一刻钟才去往柴府,并且虽也派人跟着,但没有阻拦霍大人。”
龙槿榆:“若松书院?”
郎永夜解释道:“若松书院已经不收学生多年了,一直是一批自翰林院退学的学子们聚集的地方,他们只是聚众谈文论墨,所以一直很安静,没有传出过什么风浪来。”
龙槿榆看了看花如云,“真是只是,谈文论墨?”
花如云沉声道:“这样不行,柴衡很快就会有行动,永夜,你留在这里,看好他们几个,槿榆,你和我一起去若松书院。”
说走便走,龙槿榆当即应下。
可当他们飞速赶到了那情况不妙的书院,发现柴党的人还没有赶来,而站在书院大门外,里头安静如斯。有如云楼的弟子守在门外隐蔽处,见他们赶来,便现身,躬身回道:“公子,霍老大人进去已近一炷香的时间,我们查看过四周,没有可疑的人,霍老大人来得早,一路上也不曾引起他人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