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宦媚景(113)

作者:长柏岁 阅读记录

yīn云霁你好好想想,后两条合在一起是什么结果?本王的侄女是个心善的,等闲不会随意要人性命。你入宫收权,阉党的气焰也就灭了,即便不杀你,目的也达到了。而她日后无子,自然是你这个去了根儿的宦官纠缠媚惑所致,这样任何人也不会怀疑官家。当真是一举两得的好算盘,难道你还信她真的会对你这残躯感兴趣?”

李见钦说罢,慢慢将yīn云霁松开,带着嘲弄与冷意,缓缓离开怡华阁,不知所踪了。

yīn云霁仍旧站在原地,夏日的阳光炎热,他却冻彻心扉。yīn云霁只觉的心里有什么崩塌了,脊骨再也支撑不住他单薄的身体,双腿慢慢弯了下去,倚坐在地上,手臂抱住膝盖,就像幼年gān了繁重的活计之后,抵御肚中饥饿时的姿势一样。

yīn云霁的神情带着茫然,我这种人,果然是没有希望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不可能的。罪臣之子,刑余之身,yīn暗卑贱得如同食腐的牲畜,竟然还妄想觊觎光明。

我原知道我不配,可是陛下若是不愿,直说就好,何必欺瞒于我,如今让我连误会都无法拥有。

误会什么呢?他自嘲的笑笑,连说都说不出。心里山风呼啸,细听像是困shòu悲鸣。

yīn云霁右手一抬,抽出发间玉簪,三千青丝滑下,散落在颊边。手里紧攥着李祐温送给他的那簪,镂空的雕花深深硌进掌中。

yīn云霁乌长的睫毛低垂,幽黑的瞳孔看着掌心的昆仑玉簪,倏忽想起一首旧唐诗: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石上磨玉簪,玉簪欲成中央折。瓶沉簪折知奈何?

奈何?yīn云霁心中骤然悸痛,眸中隐隐泛起一层剔透水光。

“似妾今朝与君别。”

☆、顾嘉番外:九龙杯

我从小就知道我很抢手。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不想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

御史台顾家大名鼎鼎,上斥君主,下察百官,皇亲国戚莫不敬顾家为铜镜,清流举子莫不以顾家为标杆。

而我是顾家独子,自小吃穿用度连皇宫不受宠的皇子都比不上。当我还不懂身份权势的时候,我就能够敏感的察觉到身边人对我的讨好。

我自幼善于利用言语来从这些讨好中获利,家中的丫鬟看见我都会脸红,成日围在我身边,从幼时便是如此。即便是年纪最大的我的rǔ娘,都能被我三言两语哄得笑成一朵花。

等我渐渐大了,便在盛京各家闺秀热切的目光中明白,我漫不经心的言语,狡黠轻佻的笑容,是无往而不利的杀器。

我经常带着仆人,乘上凌波湖上最豪华的花船,一掷千金请最有名的歌jì相陪,吩咐人将船开到湖中央,挂上彩灯飘带,通宵达旦的宴饮。

有时坐在嘉宾贵客往来觥筹jiāo错中,心里总是漫上一层无聊,每当这时,我亦不顾他人目光,放下酒杯从船窗中翻身跃到湖里。

随着我入水的声音,船上瞬间大乱,有女人的尖叫声,有仆人惊慌的哭泣声,有男人的指挥声,船板上杂乱的脚步声,还有扑通扑通下水救我的声音。我一概不理,静静的在湖下凫水,等到闭气的极限就自己探出头去游回岸边。

我祖辈从金陵迁来盛京,水性好是骨子里的,我敢说盛京的贵公子没有一个游泳比得上我。

经历了几次这样的虚惊一场,渐渐大家也明白我是故意的,纷纷将这当成新的游戏效仿。渐渐盛京大街小巷形容歌jì唱得不好便会说:“难听得顾嘉都要跳湖了。”

我闲闲一瞥不以为意,顾家世代jīng通音律,就准“曲有误,周郎顾”,就不准“曲难听,顾郎跳”么?

大抵是因为我这对一切嗤之以鼻的不屑样子,顾家人皆早慧出“神童”的名号,到我这里便变成了“狡童”。

“狡童”顾嘉。

我第一次听说时反而极喜,那顶神童的帽子,罩我祖父的头,罩过我父亲的头,未来还会罩到我儿子的头上。而我,偏要和他们不一样。

可这称呼都是传扬在外面的,我在家里听得最多的就是“逆子”,来自我古板守旧的父亲。

我父亲经常怒斥我离经叛道,总有一天会栽个大跟头。彼时我对天命还没有敬畏,不相信什么叫一语成谶。

我到现在也没明白,我顾嘉游走在繁华浮世间,从未有分毫留恋,怎么就会像茫然渔舟子,跌进一片武陵桃源,终其一生无法走出。

那年我十五岁,身量像抽条的竹子,挺拔修长风华正茂。和其他家族的子弟一起,入宫给皇子们当伴读。

别人都是待选,只有我可以挑选皇子。御书房前熙熙攘攘,各家熟识的伙伴互相谈话。而我只觉得喧闹,他们还以为入学堂是相亲相爱,殊不知从今日起就要分党立派,暗中为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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