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43)

作者:酒稷 阅读记录

这种刚刚苏醒、四肢无力的时刻,感官不可置信的敏感,思维难以想象的活跃。流出体外的鲜热的血,似乎一晚上没凝起来,气味恣意漂浮,钻进我的鼻子。

有一个想法在我的心头结成,压的我喘不过气来——人在最危急的时刻仍有做选择的余地!譬如母亲,她在死神降临的刹那,费力为我留下了讯息。那我呢?我在嗅到危险气息的时候,其实也已经做出了一个选择,对不对?

——我为自己的性命,选择放弃了救父母的机会!

是啊,杀死他们的不止是凶手的利刃,还有我的自私!父亲枕下常备一把CF98,我明明知道的!如果我一看见凶徒就惊叫出声,以父亲警觉的神经,他完全有能力抽枪解决一切。我惮于暴露自己、吸引目光的风险,做出了一个冷血无情的选择!一个该下地狱的选择!我有罪!我有罪!我有罪!

我是什么时候恨上自己的呢?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法律可以制裁杀人的狂徒,却永远没有办法完成我的复仇!那么轮到我了,让我自己向自己索命,自己为他们复仇!

Chapter 22

我很庆幸在开始讲述前,向宗崎提了一个要求。我请他离我近些,让我可以看见他的眼睛。我讲到这里,自己眼里的泪水已经流干。鳄鱼泪就是鳄鱼泪,不过盐分借眼道泌出,里头只有畜生无知无觉的冰凉,存不了真诚、怜悯和悔恨。

我全程看着他,刚刚还有水雾挡在眼前不真切,这会儿已经可以看清他满脸震惊。这就对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不都清楚了吗?你看,恶狼不可相与,久而噬人;冬蛇不可怜惜,暖而反咬。我父母之死便是先例,与我亲近的,关爱我的,怜我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看清我才最好!远离我才最妙!

可时心头那一丝的失落从何而来?难道我原本还心存侥幸——想他知晓一切仍不怕我?尹相啊,真是可笑!

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可以说呢?!我再也维持不了方才讲述时的语调,积攒的情绪猛地爆发出来。我的话又怒又悲,我的心又烫又涩,我既恐惧地颤抖着,又病态地兴奋着!好!到这一步了,我已经没有什么不可说!六年来积压的所有——那些疯狂的呓语,我都龇着牙说出来,管他声音抖得有如旧留声机。

面朝他,把自己剖开来。我在颤声说:“宗崎,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了——我永远记得恶鬼擦拭喷溅到脸上的血液的动作,那么的张扬,那么的……快活。白刃在反光,反射着月光,而他的眼睛也是!饮血的狼的眼,一头畜生泛幽光的眼!每次入夜我都能看到他盯着我,用那双眼睛盯死我……当年在军区安全室里,我看过审判转播,他上半张脸被打上了马赛克,可是嘴角不时会勾起。宗哥,他是在冲我笑,你知不知道?!啊?他隔着屏幕冲我笑,他笑我是个偷生的废物!”

“……后来我就想,亲手了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会有……快-感?”泪水竟又模糊了我的视野,比刚才更汹涌、更苦涩,暗夜里我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宗崎,“肯定是有的!不然……不然手起刀落后他怎么还能笑成那样?六年了,两千多个日夜,我越来越多次体会冰凉与恐惧,领悟到死亡确实能够带给人快乐,不止快乐,还有解脱!”

我捏着那把匕首,用另一只手的指尖抚过它的刀背。我看着它,眼神复杂,既像看旧友,又像看仇敌。好像想起了那个清晨,我在卧房盥洗室洗涮其上血渍,看着稠血化在水里,淡薄如斯。不禁自问,我受得起父母的血脉浓情么?

我把自己讲给宗崎听,让他随着我的话语身临地狱:“醒过来近天明,不能在房间里等着人发现。夏天白日里升温太快,父母抽离了灵魂的肉身已经不能忍受高温。我要出去,像第一个偶然发现凶杀现场的人那样惊惶。这样别人会理解我的疯狂,把得了疯病的我送到该去的地方……”

“……我踮着脚尖、抱着被子向外走。从门内到门外的一路,地板上处处有半干的血滴。我赤足走在其间,避开每一滴血、每一点痕迹。我脚尖冰得好疼——从没觉得地面那样寒凉过,尤其在夏天。那些血滴,前晚还在我父母的躯体里温热,这会儿已经凉得同地表一样。我的腿肚子开始抽筋,可我再疼也不停下脚步。我要先回自己房间放回被子——那里没有血腥味,至少可让我逃避片刻。父亲说得对,人该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空间。”

“可你猜呀!啊?我在那里找到了什么?!哈哈哈这个!这把匕首!就是这把要人命的匕首哦!”我开始大笑,又不知道为什么要笑,笑到涕泪俱下,笑到满目猩红,“它就躺在我的床头柜上,沾着浓血。隔了一夜,血色黑红,成块晕染了大片的柜面。而我做了什么?我立马疯了一样去擦洗!洗了那把匕首,把它藏起来;擦干净柜面,看着洗涤抹布的血水淌进下水道,一次比一次透明;猎狗一样的搜寻,看房间里有没有遗留一丝血迹……我跪在地上,一遍遍擦拭恶徒来过的证据,一直擦到血滴稀少的楼梯口,才把抹布剪碎了冲进马桶。我想得多清楚啊!那么清醒!我在设想,听到呼嚎后一涌而来的人,会消灭最后的痕迹,他们纷乱的脚步将藏住所有的疑点。没有人知道我做了什么,这件事里我的恶,只有我和神明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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