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59)

作者:酒稷 阅读记录

宗崎被送回宣城军区医院治疗的时候,一圈医护人员围住,我们都没办法近身。远远地看过去,白被单掩盖住他的身体,露出的部分可见被简略包扎过,有鲜红的灰褐的渗透出来。我只要试图靠近一点,鼻腔里就会灌进浓重的血腥气,人止不住地开始颤抖。

那遮蔽之下的虚弱躯体,真的是我的宗哥吗?在我印象里,他总是健康、强大、意气风发,永远会坚定地站在我的面前,低头和我说话。他躺倒下来、不能动弹的样子,我此前从未见过,陡然看见只觉得心疼极了。我捂住嘴,将食指曲起,塞在齿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宗妈妈看军医从运输机上抬出担架的时候,就已经晕过一回,现在全靠我搀扶支撑着,我真的不敢再倒下。目送宗崎被推进手术室,然后站在门外,看“手术进行中”的光亮闪烁。我一边克制情绪,一边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崩溃的边缘。宗叔交接完住院事宜,回来时注意到我的苍白脸色和满头冷汗。我突然手臂一轻,侧身看时,见宗叔扶住婶婶的腰,把她揽过去,头搁在自己的肩窝,主动承担搀扶她的职责。

宗叔想要安抚我,竟拼命扯出一个笑容:“我来吧,小相你去歇一歇。主刀医生说是颅内检测到小块弹片,手术需要时间。我们来守着,你放心。”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点点头,却没有离开,而是引着他们坐在手术室对面的排椅。我们三人挤在两个座位上,抱住肩,头抵头,都想要从彼此身上汲取勇气和力量,然后再将希望反馈到彼此心头。

一直到宗崎手术成功,被推出那扇门,我们拥抱在一起的身躯才懈劲,微微放松下来。时间过去多久我不知道,也许是五个小时,也许是十个小时——反正天色转黑,医院走廊亮灯之后,人就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了。

鉴于此次手术恢复风险大,宗崎被送进ICU长期观察。我们不能去照顾,只可以隔一层玻璃远远地看。三人轮番守了几天,并没有派上什么实际的用场,反将自己眼睛熬出了红血丝。

我的精神状态明显下滑,依旧撑着不愿走,实际上很多先前抑制住的毛病都有复发之态。宗叔观察到这种情况,又劝我回去歇几天再来。他这回话不多,却切中要害,果真劝动了我。

“小相,你首先照顾好自己。”宗叔在走廊里和我说话时拍了拍我的肩,“久病床前,牵动心肠,我家小子舍不得你这样。”

他那句“久病床前”着实点醒了我——守候宗哥直至康复,是场持久战,一时半会儿看不到尽头。我如果放任自己情绪失控,只能给后续的安排造成麻烦,给宗叔宗婶再添负担。赖在这里没有益处,最好的办法是我继续与谢旭舟开展心理治疗,同时每周留出固定的时间探望。倘若我能通过努力让自己的病情向好,我就能在宗崎需要家人照料的时候发挥作用。

照顾他人的前提是,照顾好自己。我不禁记起三年前劝解林秋一时,他反驳我的那句:“你一个病人,尚且不能自安,怎么当得了别人的神父。”现在想想,居然有些道理。

……

劝服的逻辑自洽,理论实践起来就有动力。中秋到除夕间的三个月,我一直有信念支撑着,在谢旭舟处的治疗比往日更配合一些。腊月里宗崎的体征渐稳,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可能因为他体质好的缘故,术后创口愈合情况良好,水肿已消。但是人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已经过了恢复意识的最佳时机,医生都说不好他还能否醒来。

自宗崎更换病房,我就下山来长住,通过和谢旭舟视频连线,继续日常心理疏导。宗叔宗婶和我排了班,轮流照料。工作日宗叔有实务要忙,我和宗婶交替看护,一个守在病床前,一个回家料理家务、炖煮煲汤,换班时带来喂给宗哥。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我从择菜尚被嫌弃的厨房黑洞,变成了能从容“洗手作羹汤”的“厨下新妇”,煲汤水平有了很大提升。

周末时宗叔有时间,便不许我们继续苦守着了。白日他留在医院,我们回家去扫洗,晚上带了饭食来陪他。

我们不去考虑苏醒的概率,不提可能要面对的灰暗未来,只是各司其职、尽其所能地将看护做到极致。我们每天给宗哥按摩全身,留出固定的时间和他交流,唤他的名字。

最初宗崎没有意识上的回应,我们只看到他的刀口日渐褪疤,伤痕淡去,整个人的面容和躯体变得更加接近于记忆里的健康模样。然而肌肉的流逝不可避免,我每天轻轻按揉他的腰腹、肩背、四肢,越来越感受到皮肤下包藏的精巧力量在消弭。长年累月苦训积攒下来的强健体格,竟然只消几个月就被破坏。伤病耗损了他,也滋长了我的悲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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