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67)

作者:酒稷 阅读记录

我二十周岁那年和宗哥领的证,办了婚礼之后,宗婶——当然已经改口叫妈了——就有劝我们蜜月期努把力的意思。宗哥怕我年纪小对身体不好,我就说他怕东怕西,古代人那么早生呢也没事。我积极备孕,可是一直没动静。俩人去医院体检,结果宗哥当然身体好得很,我个病秧子就不怎么争气了。

宗崎实在周全,既劝慰我别失落,说一切自有最好的安排;又和爸妈迂回地提一提,要他们别心急。爸妈在意我的感受,在我面前说得少,可我明白他们想抱孙子的心。

可惜此事非意志能够转移,这几年都没什么动静,我真就息了争取的心。卧房里的事追求快活为主,至于有没有后续的惊喜,顺其自然。

所以当我拿到HCG阳性的化验单时,激动程度不亚于双色球中奖。在现场的顾沅沅后来讲述给同事听,用了“眉毛飞出鬓角”的形容,兴许描述得挺准确。

宗崎在外,两周以后回,我就先打电话告诉了爸妈,准确地说是直接告诉爸,并拜托他转告妈妈。原本就是怕妈反应激烈,先和更稳重、情绪不外显的那个人说,结果电话里爸的声音都发颤,搞得我不知如何是好。第二天周六,清早爸妈的车开到了家门口,我给他们开门时脸还没来得及洗。

爸有工作要忙,过完周末返回军区,妈留在家里照应我。我俩本来就有共同照顾宗哥那段时间的革命友谊在,生活步调相对一致。有妈做饭,我的伙食水平明显提升不止一个档次,吃得很开心。惶恐的是,妈不许我洗衣服,甚至连拖地、洗碗一类杂活都不准我插手。干晾在一旁,只能看着她忙活,我一动手就被瞪回去。

有福利也有规矩,电子产品尽量少用,连有线电视都停了。幸好我在山里住惯,本就不喜网上冲浪,乐得到家断网,身心自由。现在只剩一点急需解决,我的手稿堆了不少,还没键入电脑形成电子档,而此时离截稿日期已经不远。妈打字“一指禅”,不能代劳,还不许我长时间打字。她坚持向我口头承诺:“放那儿,放那儿,你宗哥回来让他熬夜打,他乐意着呢。” 宗哥好惨一儿子,尚未回来,已经被亲妈安排得明明白白。

上回和宗哥视频,他时间紧张,不多时要登机飞下一地点,我们就没得空告诉他。后来他落地修整,发消息报平安,我和他通信时想说来着,被妈妈拦住。她说:“我家小子听到这消息肯定激动过头,没准儿睡不着觉。航线长,安全第一,等他回来当面说吧。放心,他马上就要返程,消息不长腿,跑不了。”

宗崎回来那天,我和妈妈两人一起去机场接他。他看到我俩的身影就晓得事有不寻常,拥抱过我俩,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你们两人都来了?”

我凑到他面颊旁缓缓答:“是三人都来了,接你回家。”

他没把“第三人”往我身上想,老实地问:“爸也来了?怎么不见他,在车里等我们吗?”

妈笑他:“不是你爸,是你家小孩!小相怀孕了,你要当爸爸了!”

宗崎从怔忡到惊喜的表情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比九月艳阳尚且耀目。周围全是人,都看着呢,他抱着我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到我头昏得不行,他却还有劲儿笑,步子也稳当。飞行员的抗眩晕能力果然不一般。

还没从准爸爸的喜悦中缓过劲儿,宗崎一到家就被妈赶去打字了。那几天除吃饭睡觉他都在帮我整稿件,终于赶在截稿前把文稿发去了温雅邮箱。

挺逗的,世上千千万万种消化好消息的方式,没谁像宗哥一样,被迫在打字中平复激动心情。更何况打出的内容微惊悚,凶器、血衣、作案手法、杀人动机俱全。

过了两个月,我的胎基本坐稳。期间宗崎飞了一次短程,其余时间都在陪我。

清明假期我们一起回军区,去公墓祭扫。回旧地祭扫亡故之人,这些年不曾间断,已经成为我们的习惯。先和战友约好给狗哥扫墓,带了好酒好菜奠他。队伍难得聚齐,军中男儿铁骨铮铮,轻易不淌眼泪,一行人却含泪,铭儿甚至抽泣出声。

和战友作别,我两人单独往公墓更幽静的山边走。因为那里有一块融入山林的埋骨地,里面宿着我的骨肉至亲,我的父母。祭奠他们,我只带了一捧庭院里亲手种出的白菊。花轻放在碑前,白的瓣叶,灰的石料,共映在他们的遗像上,安详而肃穆。

“爸,妈,我们来了。”宗崎上完新土,扶我在干燥处坐下,替我说出开场白,方便开始叙话。

一年年,我回归,探看他们安放骨殖的这片土地,坐在他们面前恳谈。从最初颤抖着用自惩的方式忏悔,到逐渐学会饱含歉意地倾诉,再到现在能够以宽慰他们的态度告知“我们过得很好,你们放心”。我在朝着克服心魔、争取痊愈的方向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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