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旁边的女生递给他一包纸巾，把耳机放到他手中，好似没看到他脸颊上的泪痕，笑着请他帮忙听一听她新写的歌。

他本想拒绝，可这是这几天以来，第一个找他的人中，没有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他，也没有提及他的父母，提醒他一遍父母已去后又鼓励他节哀振作，她就只是简单地请他听首歌而已，他却拒绝不了。

这是一首未完成的作品，人声还没录进去，他听到阴云呼啸，雷鸣电闪，然后大雨倾盆，洗刷天地，等到雨声和缓时，他听到一阵轻微的呼吸声，好似有人睡着了。

女生看着平板上播到后面了，想起什么，腼腆一笑：“呼吸声是我突发奇想录的，在里面会不会很突兀？”

卫存摇摇头，他从前不怎么听音乐，现在却想多听一会儿，最好一直单曲循环，他和音乐里的呼吸声一起睡着了，等醒来时发现是个梦。

“写歌词了吗？”他在她按停止播放之前这么问她。

女生点了点头，从随身背的双肩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递给他看。

卫存不甚在意地扫了几眼，低声问：“能唱么？”

女生愣住了，看看四周，表示场合不对。

卫存抿了抿嘴，突然长叹一声，整个人缩进座位里，弥漫着说不出的悲伤和寂寥，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利用自己的难过。

女生捏紧了手中的本子，咬了咬嘴唇上的肉，几次看了看周围的人，表情几经变换，最终说：“你凑到我嘴边来。”

然后他就记住了这三分钟，也记住了这个声音，女生和他分别戴一边耳机，她侧低着头，看向手中的歌词，小声但清晰地在他耳畔吟唱。

卫存脑海里放空着，仿佛置身雨下，被大雨冲刷，又被微风抚慰。

听完后，他将耳机还给女生，躺回座位中，沉沉睡去，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睡了。

卫存是被空姐叫醒的，飞机上只剩他一个人，长时间保持着一个睡觉让他身体有些僵硬，但精神却好了些，足够他生起力量去托运处领父母的骨灰盒，将他们带回家好好安葬。

飞机上的事情没有给姜然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只依稀记得有这么个人，她想起来那时他好像很难过，就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卫存从回忆中出来，用不含感情的语气说了难过的原因，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他眼里流露的情绪分明告诉姜然——他此刻仍然感到难过。

她之前没听他说过父母的事，只以为跟自己一样，父母都在国外，沉迷事业无法自拔，不想是因为离开了。

他的手指泛冷，姜然用力握住，谁也没有再说话。

回答

卫存的思绪又飞回以前，后来的时间里，日子过得乏味又无聊，同学老师或是抒发自己的同情心，或是在谈论关于父母的话题时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或是开玩笑说他早早年纪就继承了家产，还得到一大笔赔偿金。无论哪种反应，都不是他想要的，他不自觉想起飞机上的女生。

他用各种软件搜索那首歌，找遍了所有年轻歌手的照片，都没有找到她，直到后来有一天班上的女生在看电影时，片尾曲里是她的声音。

卫存欣喜若狂，成了她第一批粉丝。然后没隔多久，等到了那首《静之雨》，她没有删掉呼吸声，于是每天晚上，他伴着她的呼吸入眠。

有些想法，一旦察觉起，就说明或许已经根深蒂固了。

卫存低调地跟了她很多场活动，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更高处，舞台上的她耀眼，舞台下的她懒散又随性，他都知道，并如数家珍。原来追星是这种感觉，他想。

然而有一天，网上传出她和某个歌手的绯闻，新闻像就在现场一样，单靠一张图捕风捉影，描绘他们如何含情脉脉，眼里只有彼此，没有别人。

怎么可以？卫存对着空气质问。

之后他敏感地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尽管她的工作室很快澄清了，这种不对劲还在继续。

姜然是拉他走出迷茫死寂的一只手，是他的大雨，是他的安眠药，如果她可以属于一个人，一定要属于一个人，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只能是自己，必定要是自己。

回忆到这，他眼里逐渐染上了疯狂，反手抓紧她，咧嘴邪笑，语气虔诚：“然然，我可以拥有你吗？”

姜然头皮发麻，这瞬间仿佛置身于一片幽暗的谷底，没有王子，只有别有用心把她引到谷底对她虎视眈眈的骑士。

她感觉到自己心脏扑腾扑腾乱跳，快要跳出去。卫存抓她的手越来越用力，让她隐约明白，无论回答什么，骑士都不会心甘情愿放她走，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永远留在谷下，区别只在于她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