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夜(105)
“我和他刚住在一起的时候是还行,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陋习都是慢慢浮出水面的……婧婧,说老实话,现在的日子我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这是,他打的?”
“嗯。”惠惠飞快地收起了袖子。
梅婧面上的血色倏地褪了个干净。
她自然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刹那间一颗心重重地坠了下来。再度抬起脸时,她的眼尾飘着红,轻微的鼻音更是将她此刻的情绪泄露一空。
“郝杰这么对你多久了?”
“第一次是在去年年底,因为我冲着没打招呼就不回家吃饭的他发了脾气,他先把菜扣了自己一身,之后就用不锈钢的盘子敲我的头。”惠惠拿长竹签子轻敲着桌沿,忍着大口喘息的冲动,更是没勇气抬头面对着好友那可想而知的神色,“你知道的,很多事情有了第一次就特别容易有第二次,接下来这种事就发生地越来越频繁,他下手也开始越来越重。尽管每次结束他都会声泪俱下的忏悔,但我知道,婧婧,我知道的,他改不掉了,我和他已经彻底没救了……”
“那就别等了,教练证的那个事也别办了,单位换不换的其实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总这么伤你可怎么行?你真的不能再和他一起生活了,这样下去,多一天都多一分危险!”
“不行。”
惠惠反驳的飞快。
梅婧瞳孔骤缩,语速急促道,“为什么不行?”
“你们的辛苦钱都递了出去。我得见他办完才踏实,不然我也不会安心的。”
“惠惠——”
“别说了,这事我已经拿定主意了。”惠惠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有些吃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今天告诉你,也算是把我自己心里那道坎放下了。我再也不用像个骗子一样对身边的人遮遮掩掩了,婧婧,我心定了,也心安了。”
于是,从十八梯走到新华书店的一路上,梅婧都因为揪心而紧绷着下颔。
尽管惠惠在离开串串铺子后便换回了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神色,可梅婧却不行,梅婧做不到。说实话,虽然从前的她对郝杰的印象不深,但她长久以来,她的心里一直都是羡慕惠惠的。
惠惠有活泼的性子,宽裕的家境与疼她的家人,更有着红苹果里年轻女孩们明里暗里都艳羡着的美满婚姻。很长一段时间来,她的生活就像是大家憧憬的模板。
可此时此刻,梅婧才发现这个模板竟然破灭了,就像是脑子拉着的某根弦突然断了,震得她久久不能回神。
天色彻底黯了下来,老巷中冗长而繁杂的电线将头顶的天空分割得四分五裂,一时令人觉得更为压抑。
即使十分顺利地买到了心心念念的拼图,可梅婧的心内却再没有一点快乐可言。
她多想为惠惠做些什么,就像惠惠每一次人前人后为自己挺身而出一样,可她却觉得自己没用,很是没用,因为她甚至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在离别的公车站台上,惠惠的唇角分明挂着淡淡的笑,可梅婧透着浅褐色的车窗玻璃望着她,却只觉得她的脸色发青和生病了一样。没错,惠惠就算身体没有病,可回到了那个如噩梦般的家里,面对着那个如衣冠禽兽般的丈夫,日复一日,也会得上心病。
马路牙子两侧的烧烤摊正迎来了一天生意最红火的时候。
梅婧抱紧了怀中的拼图,仿佛这是她在心中排浪翻涌的瞬间,唯一可以用来依赖的救生圈。她紧抿着唇,不由自主地思索起了惠惠和郝杰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的惠惠每次提到郝杰时,眼神都是蕴含着光的。她说郝杰会给她写情书,会背她走台阶,会记住她喜欢的每一道菜,甚至还会悉心到在她每一次老朋友来的时候给她煮红糖鸡蛋……
如此种种,徘徊回忆,只觉得当时的郝杰对惠惠上心到事无巨细,甚至比夜生都更会体贴人。
想到夜生,梅婧的心顿时在寒颤中掺上了几分柔情的隐忧。
她的心底五味成杂,从前被众人公认为好男人好丈夫的郝杰,不过短短两年,便成了婚姻生活中不能谅解的施暴者。那么夜生呢,如今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夜生,会在漫长的一生始终如一地善待自己吗?日后的人生里,他也不会给她带来任何意外与惊吓吗?
黑云压城,空气中的气压低到负荷。
梅婧抱着包装精美的礼品盒,鼻腔不太顺畅地喘着气,只预感着有一场难以承受的暴风雨要来了。
在这一刻,她忽然迫切地想要看到夜生。
明明她知道他正在工作,也知道他或许在忙,可只要能在远远地瞭望一眼,只一眼也行,她也想要马上看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