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

“你……你恨你爸吗？”他迟疑地问道。

“以前恨，后来不恨了。”

许文昊在草地上坐下，示意艾小米坐到他身边。

艾小米：“我父母是同一个乡的，相亲时见过一面，当时双方家长都在场，长辈们把婚事订下来后，我父母就结婚了。结婚后我爸脾气不好，和妈妈总是吵架，后来爸爸外出打工，半年后回来闹离婚。我去上海大姨家玩，大姨对我说，我父母这一辈人的婚姻，很多其实是长辈确定的，随着外出打工见了世面，接触的人多了，很多人会选择离婚，有些人是见异思迁，觉得找到了条件更好的人，而有些是真的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人——我希望爸爸是后者，尽管他离婚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和妈妈。”

“你有没有觉得他们之间的事，却要你来承受痛苦，这样很不公平？”

“我父母是我们村第一对离婚的，那时候很多人嘲笑我，有些小孩还拿小石子砸我，说我爸爸被狐狸精勾走了，不要我了。我很痛苦很难过，但我有外婆和妈妈的爱，有大姨和表姐的关心，我还有几个好朋友，他们会安慰我，会和那些嘲笑我的人对骂。要说公平，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比如有些人出生在富贵人家，衣食无忧；而有些人呢，终日劳碌奔波，也不过是勉强糊口度日而已。”

知道艾小米经济条件不好，许文昊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了几下。

艾小米说话时没有看向许文昊，她知道他童年的痛苦和孤独，他没有外婆和妈妈的爱，也没有大姨和表姐的关心，更没有小伙伴的安慰，他只有孤独地坐着公交车，跑遍了上海每一个角落，去寻找他的钥匙。

或许他在找出国后杳无音信的妈妈。

或许他想找的那把钥匙，能打开曾经带给他爱和欢乐的家门。

他想让一切回到从前。

从日出到日落，从春天到冬天，冒着雨，顶着风……小小少年孤独又失落地走在上海的大街小巷。

想到这里，艾小米眼角湿润了。

她想起有位心理学家曾说过，幸运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许文昊低头不语。

同样是小时候父母离异，因为有近亲疼爱，艾小米的痛苦更多来自外界的压力；而他宛如站在与亲情隔离的孤岛上，他的痛苦，更多来自对生活突变产生的不适应和恐惧。

他衣食无忧，但他不快乐。

河边芦苇在风中摇曳，花絮漫天飘。

地上的草有些枯黄。

艾小米：“我家乡在奉节乡下，小时候每天天还没亮，我和另外3个小孩就要结伴出门，走好几里路去上校。我们要蹚水过一条小河，还要爬一座山，山不是很高，但满山的树啊遮天蔽日，风吹树摇，我们4个小孩手拉手，拼命跑。我们怕树林里有狮子老虎，有毒蛇，还有要吃人的妖怪。”

许文昊没有嘲笑她，他伸手又轻轻地拍几下她的背。他经常骑摩托车，看过很多高山，也见过不少农村孩子背着书包，走很远的路去上学。

他懂得她童年的辛苦。

艾小米扭头看向许文昊，继续说道：“后来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大学，他们3人结伴去广州，进厂当了工人。我们在一起很多年，我真是舍不得他们，心里非常难过，所以我要好好念书，带着几位小伙伴的希望。”

“听以前在歌舞厅唱歌那位同学说，你是高考状元，现在也是名列前茅的优秀生，准能拿到什么专升本名额。”

艾小米心里抱怨任大喇叭，嘴上却乐滋滋地谦虚道：“一般般啦，能不能专升本，春节后就知道结果了。”

“你挺乐观，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的，真好。”许文昊躺在草坪上感慨道，眼前浮现出她在操场上飞奔的样子。

艾小米在他身边躺下，望着天空说道：“小时候很多事情我们没办法掌控，但长大后，我们努力一些，生活的确定性就多一些，是不是？我们已经吃了很多苦，不想再吃苦了，只想让生活甜一点。”

她故意把“我”说成“我们”。

单亲家庭的孩子，也可以让生活甜一点。

艾小米扭头看向许文昊，好奇地问道：“文昊哥你呢，你为什么从上海来清远县？”

“我……”许文昊望着天空上飘着的几朵白云，心里涌起很多话想对她说，“我不喜欢读书，常常逃课去网吧混。因为经常逃学和成绩太差，转了好几所学校，后来我爸被学校请家长的事搞得很烦，就把我送到这里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你打游戏很厉害？”

“没有，我不喜欢玩游戏。我喜欢去网吧，只是因为那里光线不好，没人注意我，也没人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