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里路+番外(65)

孟昀落在后边,忽听见口琴声,忽远忽近,被嘈杂人声掩盖着听不太清。

在她脚边,山杨梅、蓝莓、桃子装在篮子里,卖货的妇女们蹲在篮子边聊天候客。孟昀看见一篮子青杏摞在树叶里头,她唇间一下便涌起酸味,想起陈樾给她的那颗杏子。

正想着,口琴声又来了,竟是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她非常喜欢的曲子!这里怎会有人吹这首?孟昀一下踮起脚尖四处张望,集市上人来人往,喧嚣如尘雾浮在空中。但那口琴声格外悠扬,像被巷子里的穿堂风吹动了似的,四面八方地飘,分不清来自何方。

李桐跟丁棉棉蹲在一个野生菌摊位前讨价还价,孟昀面前一个米线店,几个当地人坐在里头吃米线。她钻进店里,沿着狭窄逼仄的小楼梯上了二楼。阁楼低矮,空间狭小,摆了两三张桌子。她踩着吱呀的木条地板走到小窗边,青瓦之上天空湛蓝;她俯瞰小巷,人群的衣衫,彩帽,花布,青菜,水果融成色彩斑斓的河流。

口琴声始终随风飘荡着,忽然,风停了。她一瞬辨清它的方向,立刻回头,就见陈樾坐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双手捧着口琴心无旁骛地吹奏着。阳光照在他的黑发和白T恤上,光线笼罩着,有些朦胧虚幻的不真实感。

孟昀的心像忽然被拨动的弦,起了音乐。那一刻,她站在阁楼小窗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心里的某种变化。这些天慢慢聚集起来的某种心绪,在这一刻改变了。

她没去深究这种变化,但被它驱动着立刻转身跑下楼,逆着来往的人群急忙而迫切地跑向他。

她到了他身边,整张脸在放光。

陈樾仍坐在台阶上,微弓着肩专注吹奏着,额前的黑发随着他的移动在阳光中跳跃。孟昀没打扰,她凝视着他,一脸的光芒。周围是葱姜蒜,牛羊肉,瓜果蔬,她在听她喜爱的《第二圆舞曲》。哪里还有比这更浪漫的地方?

一曲吹完,陈樾收了口琴,一抬眼看见她,愣了愣:“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跟李桐她们来买菜。”孟昀冲他笑,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陈樾指了下放下台阶上的水果,说:“晚上要聚餐,从山上提前下来了。”

“哦。我以为你在卖艺呢。”她举起手,“喏,专门准备了一枚硬币。”

陈樾朝她伸手。

孟昀将那枚硬币放在他手心,补上一句:“你口琴吹得真好。”

陈樾说:“特别简单。在你们玩乐器的人眼里,口琴都不算乐器。”

孟昀说:“哪有?吹得好听的就算。比如你。”

她的笑容太过灿烂,陈樾微抿唇,拎了一旁的水果起身:“走吧。”

市集上却找不着李桐跟丁棉棉了,两人便回了学校,直奔位于院墙角落的老师宿舍。绕到砖瓦平房前,果然,她俩跟柏树已开始忙活晚饭。

柏树把李桐宿舍的液化气罐跟灶台搬到空地上搭了个露天厨房,李桐正炸着小黄鱼,香味扑鼻。柏树跟丁棉棉在剁排骨,切黄瓜,择芹菜,各种打下手。

空地上拿三张矮矮的小方桌拼了个长条桌,桌上放三个土鸡火锅炉,三碗凉米线,三盘炸鸡胗。

陈樾问还有什么要帮忙,李桐说菌子还没洗,葱姜蒜没备。陈樾拿了洗菜盆坐到台阶上,拧开水龙头洗菌子。孟昀过去帮忙。

陈樾说:“不用,你去吃蓝莓吧。”

孟昀说:“那不行,大家都在干活,我一个人坐着吃蓝莓,太不像样子了。装也要装一下。”

陈樾弯唇:“有长进啊,要是放以前,你连装都懒得。”

“……”孟昀作势要打他,刚抬手,他看她一下。她又不打了,说:“彼此彼此,要是放以前,你不会跟我这么开玩笑。”

陈樾微笑不语,他洗着各种菌子,她蹲在一旁剥大蒜,指甲在蒜头上抠半天也没剥完一颗,撕一层蒜衣得抠一块蒜肉下来。

陈樾见了,说:“你洗菌子,我来剥。”

孟昀把大蒜递给他,说:“你们这里的大蒜品种跟我们那不一样,长得很不好剥。”

陈樾听着她的歪理,只说:“洗菌子的时候多揉一揉,搓干净了。”

孟昀说:“放心吧。”

她双手伸进水里,揉揉搓搓十分认真,在家干活都没这么认真过。洗了一道洗第二道,一抬眼见水泥地面上站了两排白胖胖的大蒜。

陈樾心无旁骛剥着蒜,手指灵活,很快从蒜衣里捞出一颗摆在身旁,这一会的功夫,开始站第三排了。

“……”

孟昀抬眸看他一眼,陈樾正好去摆蒜,与她对视上。

他坐在台阶上,她蹲在台阶下,两人离得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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