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眉目明俊的少年郎，他抬起的右手臂上坐着个玲珑精致的女娃娃，左手刚刚放下，一双明如秋水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

“可是上界来的前辈？”

画清清以剑驻地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拦在她的同门面前，扬声问道。

她着司天神女一贯的青碧裙衫，云鬓玉钗略略凌乱，神情却坚毅如昔。

李昭明道：“本座乃宣师兄长。”

宣师，三千年前的长乐天首席弟子，万年来唯一一个逃脱这可笑宿命，与琼华剑仙、天魔女联手做局斩杀龙炎帝尊，真正救世的神女。

对方的实力远胜于己，长乐天如今除却她这一身可用作炼器的神骨，也没有什么可令他人图谋的，没有必要骗她。

画清清松了一口气，道：“可是宣师前辈托您前来，了却长乐天旧事？”

李昭明不徐不疾走过去，从虚空中抽出一柄白玉轻罗伞，撑开来放在了画清清面前。

“本座来代她，送一样东西。”

雪白伞面随着少年的动作展现在画清清面前，上有远山朦胧，凝翠生媚。白玉铸就的伞骨根根剔透无比，边缘挂着的霜白飘带上垂着祖母绿、碧水珠等琳琅玉石，宝光闪烁，灵气逼人。

“此伞名唤春山烟，她为长乐天的有缘之人所铸。”

李昭明道：“长乐天内执念生魔之人已被本座斩于剑下，尔等好自为之。”

说罢，他抱着玄都帝姬就要转身离去，却被画清清叫住了。

“前辈且慢！”

画清清没有立刻去取那看着颇为不凡的法宝，目光只落在那面无表情的女娃娃身上，艰难开口：“前辈，这位小道友——”

“明醉是我的母亲。”

玄都帝姬径直开口回答了她，道：“您不必自责，母亲从未后悔。”

李昭明没有出声，待到小徒弟说完后，他径直抱着小徒弟御风离开了这里。

这片伫立在沧溟界中州长达万年的古老门派，便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又理所应当的方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将是画清清手中崭新的长乐天。

*

“您还要去南荒吗？”

安静地伏在少年怀中，玄都帝姬的声音在风中听起来有低闷闷的。

李昭明洒然一笑：“没必要。”

宣师是想要她的后辈不必再受蒙骗，而聂小楼出生南荒魔族，当初她君临艳陵台时，南荒可没有谁敢挑衅她，比宣师过的要潇洒多了。

也正是这般混不吝的性子，她才能混入龙炎帝尊后宫，假意逢迎，最后取他性命。

不看结局，天魔女三辈子过的可真是肆意妄为毫无顾虑。

事情办完之后，李昭明便带着小徒弟回到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犹如明月高悬天际，其中月桂永不凋谢。

李昭明居于瑶光殿后，将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教导小徒弟之上。

从中州开始，到东原、南荒、西渡和北境，他到底还是带着小徒弟走了一遭。虞舜墟的凤凰振翅长鸣，艳陵台的美酒美人胜过火树银花不夜天；西渡水明楼下，他带着小徒弟险些薅光了九尾狐尾巴上的毛：北境亡灵成音，于听骨海下飘摇成弥天大雾......

玄都帝姬成就金丹之日，他也以老朋友那里折来的灵木为主、月桂木和星空砂为辅，为小徒弟锻造了一把可变换形态的长剑，作为她的本命法宝。

到了玄都帝姬手里，这光润如玉的长剑便悄然化为一柄折扇，入手细腻温凉。少女又化扇为剑，随心而舞，一剑惊动九重天。

“弟子多谢师尊。”

李昭明颔首，道：“此剑名曰‘月黄昏’，可随你的境界而成长。为师不日便将离去，往后的路，便由你自己走。”

“弟子...明白！”

玄都帝姬早已知晓，总有一天师尊要回到他的世界去的。是以虽有不舍，她却没有多大难过。正如师尊所言，诸天万界浩瀚无边，只要还活着，他日定有再见之时。

“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师尊永远是你的后盾。”

李昭明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飘然而去。

霞光之中天门大开，玄都帝姬握着那块象征着白玉京至高无上权柄的月桂木牌跪在瑶光殿中，恭送师尊远行。

“师尊说我可以做我想要做的事情。”

玄都帝姬粲然一笑：“小师妹，你听到了吗？”

金石碰撞之声响起，玄都帝姬身后缓缓出现一个手持白玉伞，身着绿罗裙的窈窕人影。

“自然。”

伞面微微抬起，露出一张与上一代司天神女画清清有九分相似的脸。

画秋声嫣然一笑，道：“师姐，我们先去听骨海，还是虞舜墟？”

“虞舜墟。”

明秋水从殿中起身，飞凤冠微微晃动，鲛纱制成的深蓝法衣犹如流水一般滑过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