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顷，一只小渔船咿呀咿呀从芦苇中摇出来, 一直撑到松江江心。小渔船船舱门前挂着两盏渔灯, 将船头的人影照着清晰了些。

“老丈, ”船头立着的一个只穿着内衬的青年, 原本焕然华美的面孔此刻阴沉一片，形容实在是有些狼狈，“可否渡快些？”

再不过江他就得被逮住了！

那划桨的老渔夫却没搭理他, 只是对临近赶来的另一艘渔船上的人说话。

“收了件东西, 不如你我吃酒去也——”

老渔夫甩了甩白玉堂给他的渡资——他的衬袄, 把篙一扔, 人竟就这样跳到了另一艘船上, 速度快的白玉堂目瞪口呆。

不是, 这根本不是一个老弱的渔夫能有的身手吧？

“岂有此理！”白玉堂心知自己情急之下被人蒙骗了, 抹了一把脸狠狠道：“这老货, 竟然还骗了我的衣裳去！”

为了渡船过江，他可是押上了自己那件价值不菲的衬袄作为渡资。

生气归生气, 跑路还是要跑的。白玉堂气呼呼站了一会儿, 捡起篙自己撑船去。

奈何他并没学过如何划渔船, 划了半晌, 渔船仍在江心打转。

这可急到白玉堂了, 再不渡河, 他迟早都要被人逮住，他可不想对别人低头。

再努力了一把，渔船仍然在江心纹丝不动。

白玉堂抱怨间, 忽而感觉船舱内走出了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穿着水靠的蒋平，霎时气的牙痒痒。

“原来是你这好病夫！”果然是这人算计于他！

“五弟何出此言？”蒋平道：“平素大哥说你你小儿脾性也就罢了，那也是说给外面人听得。兄弟一场，票真以为哥哥我不知你阴险狠毒的心思？”

白玉堂“啐”了一声，“莫要说的你自己光明磊落。”他早知蒋平看不惯自己的作风，巧得很，自己也很是看不上蒋平的作风。

蒋平冷笑一声翻下水去，便不见人影了。

白玉堂心里一惊，他知对方水性极好，这下子他怕是要被暗算。想到这里，他便用尽全力拨水开船。

他的预感却是很准，果不其然蒋平很快从水中冒出来，按住船边喊了一声：“老五，你是真欠点教训！”

蒋平手下一用力，竟是把整条小船都翻了过去！

白玉堂猝不及防下落了水，呛了好几声。

他水性并不好，如今又身在江心，一时慌乱之下竟有些往下沉的趋势。

蒋平只是想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五弟吃吃苦头，却也没想过真要把他怎样，见状忙潜下去准备把人带上来。

而就在他潜下去的一刹那，乌云忽而蔽月，夜色浓郁之间，平静的江面忽然动荡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狂风掀开了江上零星几艘小船，而后江水滔天，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突如其来的浪峰把蒋平卷到半空中，又狠狠甩到了芦花荡边。芦花荡下却跃出数条大鱼，尾巴狠狠把落下来的蒋平拍到另一边，再由那一边的大鱼拍过来，如此往返几次，蒋平整个人在水上晕头转向，是再也稳不住自己了。

纵然他自诩善识水性，也架不住这浩荡松江突如其来的狂暴浪涛，以及江面下不知为何发狂的鱼群。

好不容易让自己稳当一点浮在水面上，他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糟了！”蒋平想到白玉堂方才被他掀翻到水中，顿时一惊。

奈何前方江浪席卷滔天，他纵有千万般能耐，也过不去那边救回白玉堂。

“老五——”

完了，若是误了五弟性命，他要如何与其他兄弟们交代？

倘若白玉堂折在了这里，他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如此，蒋平头一次后悔自己的离间计过于粗暴急躁。

正当蒋平努力稳住在水中浮沉的自己时，忽而四周风波俱寂，他听得耳畔传来一道切金断玉般的清朗声线。

“我今特来借三宝，暂且携回陷空岛。南侠若到卢家庄，管叫御猫跑不了——”*

来人最后一句话尾音上翘，带着显而易见的调笑意味。

风浪之间，蒋平看到一个白衣人好似月中走出的神仙人物，御风踏浪而来。他稳稳地踩在浪峰上，手里还拎着一个人。

夜色之中来人眉目并不清晰，但凭借这声音，蒋平依稀辨认出是少年的声线。

风波平息，乌云消散，苍茫月色广照江面，也格外珍惜地落在了白衣少年身上。

“白五爷，您这一路好生威风啊？”

来人唇边笑意清浅，吐出的话却是明晃晃的调侃。

“不及你御风踏月来得招摇。”白玉堂被他拎着腰带，整个人以腰带为支点垂在江面上，却还固执仰头讥讽：“我说李昭明，你这来得再晚些、排场再大些，就可以先为我收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