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江南+番外(46)

作者:虚海 阅读记录

大进说,“哎呀,不知道呢,应该去宫中的,怎么会去到红梅殿里呢,红梅殿有要紧的事情寻找公子呢。”

“马上就是结愿的日子,又紧跟着一个庚申的日子,殿上人都着很隆重的衣服,天天来清凉殿上报道呢。哥哥不应该拿着那样不正规的扇子出去,对吧?可我在宫殿里却找不见他。你跟我说实话吧,他到哪个女官那里去了?”

可是定光大进什么也讲不清楚,一昧地重复,“我不知道呢。”

藤权介便说,“这样问你,那把跟某人交换的纸糊扇子上,写着什么东西?”

定光大进低着头,“公子的扇子不兴写东西。”

藤权介语气舒缓下来,“哎呀,哎呀。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交代实情吗?说出来了,我会做出伤害哥哥的事情吗?”从前说出来还会心跳不止的话,现在很容易地从嘴巴里滑出来了。

定光大进抬眼看了看藤权介,那种宣告温情的笑容使大进的目光马上移到别的地方,躲躲闪闪着。

“好啦,听一次我的话吧。这可是关乎哥哥终生的大事呐。”

大进的肩膀有些颤抖,两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衣服下摆。

藤权介道,“跟你说实话吧,就算你不承认,我其实也清楚着呢。”

大进仍然说,“就这样子,昨天只说有要紧事,也不知为何要去红梅殿,便把车子赶到那边去,直到天黑才回来。”

“那把桧木扇子呢?檀香气味的,画着松树的那把,哥哥穿礼服最常用的,替我去找过来。”

话音未落,定光大进连忙站起身,向屋子外跑出去了。藤权介当然来不及阻拦,眼看着他的背影缩小不见。藤权介想道,“他不是服侍我的仆人,确实没有与我汇报行程的必要。”这样一想,觉得外面送来的瑟瑟秋风,也变得温顺可爱。哥哥与长桥局交往的事情,尽管用宫门里的只言片语,也能拼出一幅全然的景象。

先前在皇宫做的布置工作,四处结交的女官们,这时候都起了作用。藤权介把自己的房门关起来,日以继夜地作起诗歌。书信很快由下人发送了出去,大都收到了返歌。

从某个关系不错的命妇那里听说,长桥局近来时常与某个人通着书信,深夜时分,也能看见她膝行在外,兴致浓厚地赏月。听另外的内侍说,藤中纳言近来总是到她们的住处去拜访,是很稀奇的事情。

藤权介因此心想,现在去打探一些宫里的消息,因为那里四处都是喜欢写日记聊家常的女人,得知起来尤为容易。自己对此是很明白的,那又为什么,会做出质问定光大进那种不成熟的举动来呢?大进看自己的眼神里就很明晰的显现着事实了。先前以为自己加冠之后,有些不可名状的事物定然会为之改变。譬如与女人的关系或宫中府中地位之一二。可现在看来,若是自己没有长进之处,所改变的地方不过是外表而已。

他的心情懊恼的时候,越是觉得这房间里的每一处东西,在客观与遐想的冲突里,都化作独立的个体,长出四肢与脸庞,将他的无能尽收眼底。那一双双眼睛都是抚子惊恐而干涸的泪目。

藤权介如今害怕着夜晚。但奇怪的是,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害怕。可是晚霞降临之时,黑夜逐渐将天际吞噬,藤权介缥缈透明的心就会像月亮一样飘至穹顶。黑夜与白昼一定是隔着一座琼楼的。丧服般的重黑像一根长绫圈在他的喉头,原来黑夜是濒死的感觉。正如戴着面具的哥哥无法离开充盈着清寒的旷野,藤权介业已无法将自己独自暴露在无边无际的乌色之下。

他最后想道,如其说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是一种幸运,不如说这家庭正是为我量身而造。漫漫长夜开始之时,美丽的灯笼逐一亮起来了。

与此同时,哥哥一定在那种更加明丽的温柔乡里吧。假设这是一种两情相悦,谁会拥有阻止情谊互通的正当?

那个乡下来的长桥局,到京城里当差,兴许吃了不少的苦。说话的语调尽管与贵人别无二致,可每一句话说出口来,总要深思熟虑良久。要是为像哥哥那样的人作一首返歌,恐怕要慌里慌张地四处问人借一本万叶集或小仓百人一首之类的藏书。即使努力观摩多遍,也模仿不大来。绞尽脑汁地写了,初看还略有可圈可点之处,第二眼去看,已经与打油诗相差无几。最后呢,好意思央求别的女房来作吗?与哥哥交换的那个扇面,一定是精心设计的女绘,纵使在自己看来仍旧是低级趣味的东西,甚至还不如自己的手笔,仍旧被哥哥当作珍宝一般地收藏。

在情/欲编织的幻梦里,寻求一剂抚慰精神的良方,这样的人是藤权介所看不起的。当设想到哥哥低声下气地去讨好那个姑娘,藤权介的心里涌来抑止不住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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