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抵达的南亭山(118)

作者:兰思思 阅读记录

他向照一承诺过,决不轻饶徐朗。可在周岚的威逼下,竟然还是放弃了,过后也没多少懊悔。他甚至觉得,周岚在无形中拉了自己一把,将他从最初的狂热报复欲中拯救了出来——以暴力去制衡暴力,从来都不是他的本心。

但照一会怎么想呢?

严惩徐朗,现在成了照一最大的精神支柱——

在医院苏醒后没多久,照一便知道自己右脚没了,他没有表现出悲痛欲绝的神色,只对父亲说了一句话:“别饶了他!”

明诚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那时他也正沉浸在愤怒中,紧紧握住儿子的手,郑重承诺,“你放心,爸爸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而明诚至今没敢告诉儿子,他已改变主意。

他再次苦笑。意识多么狡猾,他努力想远离现实,却在转了几个圈后,又被轻而易举拖回来。

他重新端起酒杯,仰头,一气喝干残余的酒,随后起身,搁下杯子,去冲澡。

也许今晚的睡眠依然困难,但该面对的事,他绝不会逃避。

* *

早八点,长叔的车已候在酒店门口。

明诚会先去医院看望照一,和主治医生见个面,聊聊治疗进展,然后再前往公司。等到下午四点,明诚结束一天的工作,再由长叔接了自己回医院,陪照一至晚九点,之后返回酒店休息。

这是明诚最近的作息表,而在此前的一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守着儿子,和医生反复讨论各种治疗方案。

他已将照一从最初送去急救的二院转入三江骨科最厉害的手外科医院,主治医生叫岑慕彬,年纪轻轻却极为沉稳,话不多但拿主意果断,而治疗效果往往和他最初预言的一致,明诚信得过他,照一后期的两台手术都是岑医生做的。

照一的右脚因被彻底破坏,将来只能安装义肢,而在岑医生精准的判断和治疗方案下,右脚损伤范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控制,再加上照一原来身体素质就不错,因此迄今为止,恢复状况良好。

明诚上楼,恰好在病房走廊碰见岑医生,昨晚他值班,刚查完病房准备回去休息。两人打过招呼,站在走廊一隅聊了几句,岑医生给他传递的信息是一切都好。

“那照一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明诚问,儿子几次告诉他,在医院住着实在无聊。

岑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吧,到这个周末,如果伤口没什么变化,你们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明诚心情好转,道了谢,快步往儿子的病房走。

照一刚上完洗手间,正由护工半扶半抱着回病床。她从小由长婶带大,但毕竟已是十八岁的小伙子,近身照顾再找长婶不方便,明诚便为他聘了位资深的男护工。

不过接受陌生人的照顾,尤其是生活自理方面的还是令照一感到痛苦,虽然这样的生活已过了两个多月,他每次接受护工的帮助,尤其是搀扶甚至抱着时,脸上总会流露出沮丧和难堪。

明诚把儿子的难受尽数看在眼里,所以他在照一面前总是尽力克制,不流露出过分的关切,和儿子交谈时,也像过去那样温和明朗,绝不泄露一点点遗憾或是痛惜的情绪。

他知道照一很敏感,遭遇打击后更甚,也清楚照一渴望被当做正常人对待,他得到的同情越多,心里就越难过,因为那些溢出的情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是个有残缺的人。

明诚的态度不知不觉中赢得了照一的心,他感觉儿子又一次将自己当做靠山,重新信任他,亲近他。

照一回到床上,护工把长婶刚送来的粥舀进小碗,递给他,然后退到窗边的凳子上坐着,随时候命。

长婶在卫生间洗衣服,长叔给她打下手,夫妻俩顺便聊聊天,照一的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也相对齐全,在这里住了两个月,房间里的气氛也由最初被紧张所弥漫,渐渐转为温馨。

照一的头发两个月没剪了,额前有部分已长过眼睛,很容易遮挡视线。有天他问长婶要了根皮筋,将头顶心的一小撮头发往后扎起,倒是很时髦的样式,但明诚还是喜欢他短发的模样,更清爽帅气。他几次提议找个人来给照一理发,照一都推了,却不肯说缘由。

“刚刚在门口碰见岑医生,他说顺利的话,下周就能出院了。”明诚一进门就告诉照一这个好消息。

照一却不为所动,“要拿到出院许可才算,医生都喜欢哄人。”

“岑医生骗过你吗?”

“他没有,我每次问他,他都笑笑不说话,真是个怪医生。”

明诚笑了,他在照一脸上看到了一些生动的表情,这说明,他不光身体,心理上也在逐渐恢复少年应有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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