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成+番外(4)

作者:似金 阅读记录

懿成心跳了一下,低了头不去看他。

“后来呢?”默央点了点她的睫羽。

懿成眼皮一跳,时至今日,她还能依稀记得那轮如咸蛋黄的浑圆落日,漂浮在晚霞之上,而晚霞,浮在庄严巍峨邺阳城的一隅楼阁之上。

他们终于走到了。

难民队伍刚翻过绿影葱葱的山头,霎时便爆发出一阵疲惫至极的快乐,其中不乏乐极生悲的断气者,他们死气的面容上还凝固着一抹僵硬又扭曲的笑意。

何去何从

邺阳东门城墙上持剑而立士兵像一排参天的松柏,也像忠诚守灵的卫士。

母亲见离邺阳城不过几里的咫尺距离,心里深处紧绷的那根弦突地断了,陡然摔倒在路边滚滚黄尘里。

小虾不知母亲为何停了下来,她腿一软,也顺势跪跌在母亲身边,却见母亲那张苍老沟壑的脸上似哭似笑,她的目光很平静,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为母亲擦去那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

身侧的人流依旧,难民们前赴后继朝那紧闭的朱红城门——承平门涌去,似乎看到了一丝生存的希望。

高耸入云的城楼上忽然传来“簌簌”声,有面黄肌瘦的老者抬眼望去,他瞳孔中转瞬便倒映出一根根疾驰而来的羽箭,那句“快跑”还凝在喉头,扑面而来的锋利箭头已抢先一步贯穿了他的喉咙。

这是一场无声的处杀之刑,难民们颠沛流离的迁徙,只为找到一处安居生息之地,谁也不曾料到,他们所希望依附的大越王朝会给予他们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们满是希冀,到邺阳来,毫无防备便陷入这箭雨囹圄中,如果有好事者肯去看看他们的遗容,就会发现许多又惊又怖的死不瞑目。

监门守将展啸身着重甲,以盔覆面,俯视这群贱民如蝼蚁般四下逃窜,城楼上风太大,吹散了这位年轻守将那细不可闻的压抑哽咽声,也扬起了谯楼里高悬供奉的明黄圣旨的一角。

大越王的这道旨意从永明皇宫的宣德殿直传到监门守将手中,这位年轻气盛的守将拱手接过,眼里闪过一丝悲怆,夹杂了不甘和愤怒,可从小被教导的忠孝节义令他不能质疑,不得不从。他的指节泛白发青,将圣旨牢牢握在手里,也将那个工整隶体的“杀”字牢牢握在手里。

那一日,难民的尸体在城外堆成了小山,即使万箭穿心也再无血可流了,那是这一路以来难民们遭受过的最惨烈庞大的一次死亡。

这回的幸存者寥寥无几,显然母亲的陡然停驻意外救了两人一命,她们才得以匍匐于一墩小小山丘之后,苟且性命,抖如筛糠。

夜里山风呼啸,凉透了小虾的四肢,也凉透了她的心。

“进……城……”小虾忽地念叨,颤抖的牙关如夏日蚊蝇嗡嗡,不似她的声音。

多少年之后,当懿成公主在北国胡淄辽阔的草原王座上忆起自己童年的流民时光,她总觉得这两个莫名出口的字语透露出无限的玄机。

“进……城……”这两个字让母亲死寂的眼里窜出一簇火星子,这把微光得以支撑两人找到一处破庙暂时歇脚,以此度过今夜的冷凄。

络络灰白的蜘蛛网挂满了那尊残败的佛像,断木碎屑落在它拈花的手掌上,它本该庄严神圣,受世人香火供奉。

“哪个不要命的前来扰我?”一道混浊老声在神像身侧响起,夜色中一个佝偻的背影窸窣而行。

小虾看清他青筋爬动的脸上渐渐浮现起惊喜和□□,就像一群蛰伏而出的蝗虫,她悄然退到母亲身后。

恍惚中她听到母亲对他卑怯又绝望的哀求,仿佛那衣衫褴褛的乞丐才是这破庙之中被人遗忘的神祇。

老乞丐听了个大概,低沉地笑起来,一口发黑的烂牙,一双糙黄的手掌,他在抚摸小虾的脸。

母亲一把捉住他游离在小虾仓皇面庞上的手,踢开小虾,不知说了句什么,她笑起来将他带离。

那夜小虾屈缩在佛像脚下,黑夜沉沉,她抓起一条木棒,她什么都看不见,只有那两具重叠得密不可分的身体,还有母亲示意她切莫轻举妄动的摇头,她却看得异常清楚。

这样的场景令她想起腐烂尸体上滋生出的白蛆,它们也是这般交缠,难解难分。

小虾背对佛像,双手合十,她不作祈祷,也不知该如何祈祷,她只是想起了父亲的亡魂,她在心中默念: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是从前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她是他的三个儿女中最为聪慧的一个,只可惜身为女子,但父亲仍对她寄予厚望,用这句话教导她为人之道,教导她为官之道。

此刻她念起这句话,可是破漏将倾的房梁外是一方静谧夜空,那颗北极星不知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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