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227)

月色皎洁,飞向印度尼西亚,雅加达的飞机上几乎所有人都在睡觉。

可是陈啸之连闭上眼都做不到。

……

他想起自己曾在CPhO决赛前夜,抱着沈昼叶看电影,看他在网上下载的机器人总动员。凛冬的深夜里,沈昼叶小声声讨他,说陈啸之你这个辣鸡,你都没有说过喜欢我。

陈啸之那时一个字都没说,只是摁了下她的头。

陆之鸣说得没错,沈昼叶确实是个好脾气,事实上她娇生惯养归娇生惯养,其实是个很好说话的姑娘家家。

按别人的话来说:‘这种小姑娘你都不用哄’。

因为她甚至连逼迫陈啸之说‘我喜欢你’的意思都没有。

现在想起来。陈啸之眼眶通红地看着窗外,想道:她那时候应该挺想听的。

陈啸之连眼睛都闭不了。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十年前沈昼叶蜷缩进他怀里的那一刻,那几乎像是正负离子的相撞,他将手臂环上去,觉得所有的星辰都在身体里迸开;他眼睑合拢的瞬间,透过黑暗就能看见一个穿着彩虹小马T恤的、卷发乱糟糟披在脑后的小姑娘坐在胡同口的大杨树下,孤孤独独地抽泣。

他眼睑下,藏着一个星辰温柔、开着那年最后一簇月季花的夜晚,笑起来如同四月的花的女孩儿。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手背,幻觉似的迭忽一暖。

‘……’

陈啸之,你喜欢我吗。幻觉如风一般地问。

陈啸之眼眶通红,闭上眼睛。

沈昼叶是他如影随形的、独属于夜晚的幻觉,如今却如风一般陪伴在他的身侧。

那个柔顺的、爱他的、从未离开过他的幻象温柔地握着他的手,像他初恋终于疯狂生长的夜晚那样,眉眼似是落入水中的杏花。

你喜欢我吗,幻象乖巧地问。

陈啸之竭尽全力忍着,放在飞机椅把手上的手背,克制地微微抽动。

之之。春风一样的沈昼叶,用烟煴着星辰的眼神看着他。

万物静谧。

「我爱你。」

陈啸之的心脏,震耳欲聋地说。

-

……

我爱你。

他们去天体观测的那天夜晚。

陈啸之给她抱去被子的深夜,接起沈昼叶的电话的凌晨,收起她的作业本的上午,看到她转学进来的那一瞬间。

儿时小啸之牵起她的手的,那细微的一秒钟。

阿十十分皮实地蹭过他的手背,摸着他套着冲锋衣的臂膀,好奇地问之之怎么变结实了,陈啸之一抬起手,想把阿十垂下来的碎发好好别回耳后。

她消散得无影无踪。

陈啸之几乎要疯了,他睁开眼,不住地倒抽气。

二十个小时。

——他要飞二十个小时。

二十个小时能出什么事,陈啸之咬着牙想,沈昼叶这种作精、娇气鬼、什么都不记得的混蛋,是连天都不收的,谁会想要这种人?

-

——没人想要。

老天才不收她。

陈啸之在飞机落地的瞬间就开了机。

他的眼眶因长久的缺乏休息而通红,头发蓬乱,打算看到沈昼叶的消息还是别他妈柔情似水了,还是喷一顿算了,怎么能让人这么担惊受怕?到哪里都不省事。

可是他一打开手机,一堆人都在问他去了哪里。

陈啸之头脑都不清醒了,心想我在外面找人呢,找回去我捏死她,然后他将信息框一划。

——沈昼叶的对话框仍然是空的。

可达鸭的小头像框上面空无一物,没有红点——没有任何一条发来的消息。

陈啸之几乎要呕出来,他浑身发抖,手死死撑着窗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被他忍了回去。

生气了,陈少爷告诉自己,搁这儿拿乔呢。

沈昼叶多会冷战啊,陈啸之背起包。她能冷战十年呢,能冷战到分手,能二十年对我不闻不问,这他妈才几天?她不识好歹是一两天了么?

这男人背着沉厚的行囊,走了出去。

外面绵密地下着雨,傍晚天色沉暗,陈啸之没打伞,任由雨水淋着自己的头发。

各国的飞机,停泊在落雨的机场。

救灾物资被运来,卸货时轰鸣如雷,陈啸之连头都没抬,在雨中朝一个方向行走。

-

陈啸之在去的船上,短暂地眯了一会儿。

他那时已经快四十个小时没合眼了,几乎也滴米未进。陈啸之什么都吃不下去,但是在摇晃的、漆黑的雨夜里,雨水沿着他的冲锋衣向下滑落,他理智尚存地想起这样他会垮。

沈昼叶活蹦乱跳的,自己搞成这样什么意思?

……还跟挺在乎她似的。

她不是还挺吃我这套长相的?陈啸之漠然地想。肤浅。

陈啸之从包里摸出压缩饼干对付了点,向一个义工团的医生借了刮胡刀,在船上将自己冒出的胡茬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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