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24)

二十五岁版沈昼叶一边想,一边把东西一样样掏了出来:她最喜欢的猫爪笔筒,墨水盒,近期在用的参考书目,打印出来还没看的文献……

她正在归类,一只山雀掠过窗户。

沈昼叶朝外一看,看到楼下停了一辆颇为骚包的超跑,正在罗什舒亚尔教授专属的停车位旁,嚣张得很。她眯起眼睛一看,发现车牌上画着CALVIN的字样。

沈昼叶发自内心地觉得,这车牌挺适合他的,够傻批。

正在那时,门上笃笃地响了两声。

沈昼叶转头一看,发现是张臻。

张臻辛苦地抱着自己的箱子,靠在门边,道:“我导师他们办公室人太多了,那边暂时安排不开我的位置……只能先借用Calvin Chen教授的空间。”

张臻被一个阴影,自身后笼罩了起来。

“没办法,”张臻靠着门诉苦:“他们自己的学生都没桌子坐,我进去的时候连学生桌上都摆着离心机……也亏得他们不做生物实验……”

沈昼叶看着她的身后,终于切实地意识到了这世界的残酷之处。

张臻:“那个Prof. Chen在哪?于情于理我都得找他道谢……”

——嘴巴最大的舍友知道你有一个平时绝口不提,一喝醉酒就滔滔不绝的名字,其实不是件大事儿,大不了就是全班一起来调侃你一下。

当今社会,二十五岁的成年人,有个十年都没能忘怀的初恋男友,也算不上什么社会新闻。

那真正残酷的是什么呢?

“So you must be Helen,”二十五岁的陈教授端着黑咖啡:“Welcome to my office. ”

陈啸之发音纯正流利,但能听出他英语并非母语——陈教授微微一推张臻,示意她赶紧进去,漠然地看向沈昼叶。

张臻震惊地望向陈教授,几乎是哆嗦着道:“So you are Prof. Chen……”

陈啸之微一点头。

与十五岁的他不同,二十五岁的陈教授的轮廓已经长开了:鼻梁高挺,眉峰如剑,却又有种几不可查的书卷气,年轻英俊——他太年轻了,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受欢迎的大学男生,和教授完全不沾边,连张臻都被吓到了。

“Shen,”陈啸之道:“Finish dealing your stuff ASAP。”

然后他转身离开。

哈?沈昼叶满头问号,这人昨天不是中文说得挺溜吗?那口京片子呢?今天怎么回事?

张臻呆呆地问:“……他是,华人,对吧?”

沈昼叶想起陈啸之那句‘新加坡,新个几把’,又想起邮件里那句石破天惊的‘你博几了就这点成果你能毕业吗’的人身攻击……沈小同学恶毒道:

“我哪晓得。应该是棒子吧。”

-

新晋韩国人陈教授对自己的新国籍无知无觉,在9:02AM时,隔着一堵墙,给沈昼叶发了一封口气不善的邮件,让她十分钟内来自己办公室。

那时候沈昼叶已经快收拾完了,正把最后的老旧皮面本抽出来,摆进架子里。

她在把本子塞进架子之前,又翻了一下,核对一番,发现自己收到了十五岁的自己的回信。

这次日期落款是2008年9月29日,上次信件来自9月15日。

中间间隔了十四天——但是对处于2018年的沈昼叶而言,这两次的信件间隔其实是五天。

在这之前是08年的三天对应18年的十一天,间隔时间时短时长,两个时间点的她收信的时间都有着绝对的随机性。

……不仅是双方的时间不同步。来信的时间更是毫无规律可循。

——可是,但凡是客观发生的事情,必定是科学,而科学是可以解释的。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找规律时甚至怀疑过裴波那契数列杨辉三角,但是都不是。她把来信的时间做了初步的统计和分析,目前因为属于时间的样本量太少,根本看不出其中的任何内在联系。

……

然而导师让她五更死,她绝不敢活到六更。沈昼叶战战兢兢地,推开了另一扇办公室大门。

天气万里无云,加利福尼亚的阳光洒在陈啸之的黑板上,照亮了一串干净整洁的公式。沈昼叶感觉胃里难受得紧,甚至都不太敢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

——他们的差距已经太大了,沈昼叶难过地想。

她这么多年庸庸碌碌,一事无成,连学位都还没能到手,却已经把热情和天分磨得精光。

勤奋却可悲。

陈啸之就坐在转椅里,以中文冷漠道:“问好都不会?”

沈昼叶闭了下眼睛,沙哑地说:“……老、老师好。”

陈啸之不置可否地哼了声。

沈昼叶知道自己是来挨骂的,纤细手指紧紧捏着自己的裙子,不住地劝自己别哭出来——可是,没有人,哪怕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受不了这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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