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什么都有(334)

沈昼叶被他生生噎了回去,小口小口将粥喝完了。

……可是,是不是有点太平静了?

粥触碰着沈昼叶的嘴角,她抬起头望向陈啸之。

她和陈啸之交往不久,在一个适合接一个含剃须泡沫的吻的清晨,他们却泾渭分明地分坐在办公桌的两侧,准备讨论有关课题的问题。坐在桌后的陈教授神色冷肃,两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专注地看着手中文件,并无半点要亲吻她的意思。

——我们两小无猜年少相识,是否太熟悉彼此?

是否已经熟悉到他的爱已经不具备占有欲,熟稔到已经不需要碰撞,不需要迸射的火花?

青梅竹马都是如此吗?

沈昼叶怔怔看着他,心中泛起辽阔海夜般的怅然。

“在想什么?”

陈啸之忽而抬起眼,缓慢道:“怎么老看着我?”

沈昼叶一个激灵:“……没、没什么。”

陈啸之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有事的话直接跟我说。”

“真没啥,”沈昼叶含糊其辞:“我喝完了。”

陈啸之嗯了一声,淡漠道:“碗放茶几上,一会儿我收拾就行。你到我这里来。”

……

组会的要务,先是交流。

一般理工医类的课题组的组会分为两种,一为工作进度组会,字面意义上的交流当期工作的进度;二为文献组会,组员与导师之间交流新锐文献。后者的形式一般会出现在人多的课题组中,要做ppt,相当折磨人。

沈昼叶在国内时经常在组会前夜做文献ppt做到凌晨,有时甚至还要抢文献做,因为几个星期内数据与实验设计得好的好文章只有那么几篇,而垃圾文献没有讲的必要,所有的组员都在争抢。

这就是大课题组的压力。

——但是陈教授的课题组,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啸之孤狼惯了,初中时代如此,二十五岁的如今依然。

博士毕业至今他只收了沈昼叶,没有收其他学生的打算。

沈昼叶将自己在北京的期间做的所有工作都与陈啸之讲了一遍,在北京的时候他们忙于其他事务,尽管天天见面,聊的却都不是工作内容。

陈啸之听的时候打断了沈昼叶数次,若有所思地问了几个相当细致的问题。

那些问题里甚至没有任何指导的意味,有的只是纯粹的好奇,是属于学术的纯粹的辩论。

——与那场海啸前的模样,截然不同。

那场海啸发生前,组会中陈啸之处在引领者的地位上,对沈昼叶所能提供的内容尽是不满,问题和指导总是带着引导的性质。他那时在教育沈昼叶科研究竟是什么,告诉她科学的本质,不耐烦的外表下是一个难以置信,又恨铁不成钢的老师。

而如今,他们却不再像是师生,而是趋于平等的。

我们现在的相处,像什么呢?沈昼叶在陈啸之沉思的间隙走了下神。

「——像同事。」

一个声音冥冥中答道。

像co-workers,像合作人。像志同道合的友人。

像同志。

……

“……我们这些都建立在假设上,”

陈啸之喝了口咖啡道:“用理论使其丰满起来。用实验与我们的理论证实,就是我们物理学者该做的事情。”

沈昼叶点了点头:“明白。”

然后沈昼叶哧地笑了起来,又问:“可是万一完全无法证实这一套理论,发现我们这段时间的努力毫无价值呢?”

陈啸之漫不经心地往后一仰。

“我们物理学家就会将它抛弃在一旁,”他说,“将我们的大脑从杂乱无章的错误中解放出来,转而去做其他的事情。”

沈昼叶眉眼一弯:“……罗伯特·伍德?”

昏暗的天光里,陈啸之看了一眼沈昼叶,散漫道:

“——嗯,罗伯特·伍德。”

沈昼叶笑眯眯地看看他。

陈啸之坐在她对面,仰头望向上天,眼瞳里倒映着晦涩天空,过了会儿又道:“努力毫无价值的话,还有个事儿。”

沈昼叶眨了眨眼睛。

陈教授摘了眼镜,一按鼻梁,道:“做不出成果你再延一年。”

沈昼叶:“……”

陈教授说:“你他妈以为这是什么,这他妈就是你的毕业课题,做不出我坚决不让陈院士给你签字,懂?”

沈昼叶:“…………”

然后这位陈教授同情道:“就算是博士学位,延两年也不太像话吧?”

沈昼叶:“……”

她梗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想问什么。

“以防万一,我先问一下,”沈昼叶谨慎道:

“——陈啸之,你知道你自己的这个hypothesis的最终证实,意味着什么吗?”

陈啸之抬起眼看向她,镜片后目光桀骜不驯,年轻嚣张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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