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求求你！救救少爷！”小小的寒梅不断哀求着。

她答应了吗？

她答应了，她立即跑到周围求救，可那一天她甩开了护卫，午后的青城河畔又人迹罕至，没有一个人，可以救她弟弟。

她飞快地跑过长长的河堤，她从来没有跑过那样长的路，所以很快就觉得疲惫了。想到还要原路折返，她心里不禁升起怨气——自从有了这个弟弟，爹娘都要更偏疼他……如果弟弟没了的话，爹娘不就只喜欢自己了吗？

顾倾城顿在原地，一瞬间天地骤寂，只剩下那个连自己都觉得糟糕透顶的想法在心中激荡。直到一群人路过的脚步声惊醒了她，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我到底在想什么！他可是我弟弟！

她赶忙跑过去，拦住那群人：“救救我弟弟吧！他掉到河里了……”

可等他们来到河边之时，救起的就只有犯险下河的寒梅，先前还在水里挣扎的弟弟，早已没了身影。

——结束了？弟弟没有了啊……那个会软软地趴在自己膝上喊姐姐的弟弟，没有了啊……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顾倾城仍然很避讳提起这个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后悔，更是因为回想起那件事时，她总会想起，那天午后毒辣糟糕的自己。

如果没有犹豫过的话，如果奋力去救弟弟的话，青城是不是就不会死了？之后她又成了爹娘的独女，可爹娘并没有比以前更疼爱她，反倒是怪她，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弟弟。

青城的死讯传来时，母亲几乎哭瞎了眼睛，直到现在，他们仍记挂着青城……闭眼前，顾倾城问自己，后悔吗？

这一辈子，后悔吗？

没有救弟弟，后悔吗？

——后悔，所以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我大概，不，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救青城。

***

刀刃还插在腹中，寒梅仰躺在地上，一时没有人顾得上她。伤口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痛，只是有些冷，冷得她打了个寒战，不禁想起了记忆中最寒冷的那个冬天。

那个冬天里，她失去了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从此再无所依。六岁的她卖身葬母，跪在母亲的尸体旁，小小的心里，充斥着对未来的不安。她今后的人生，看不见一丝光亮，胭脂巷里的老鸨来过一次，说要买下她，可她还想再等一等，再挣扎一会儿……

她于绝望之际遇见青城。

寒梅从没见过那样漂亮的人，他年纪并不大，背着光，晚霞温柔地包裹着他的周身，那一刻，寒梅真的以为遇见了娘口中下凡的仙子。

青城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跪在这里哭？”

寒梅哆哆嗦嗦地说了自己的事，青城笑了笑，招来仆人给了寒梅一些碎银，还帮着她葬了母亲。

他是不谙世事的大少爷，随心而为，给了她一点儿小小的恩惠，却不想，从那之后他竟成了她整个世界。

青城离开时，寒梅怯生生地叫住了他：“少爷，您需要丫鬟吗？我什么都肯做！”

青城略微吃惊，随后笑着点了点头：“好啊，那你就跟着我吧。”

回程路上，寒梅坐上了从未见过的豪华马车，局促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青城看她实在紧张，便同她搭起了话：“你叫什么名字？”

“我娘叫我丫头，没起名。”

“哦。”青城掀起帘子，看到沿途的梅林，梅花开得那样盛，丝毫不逊春花，他露出笑容，“我喜欢这种坚强的花儿。‘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寒梅听不懂青城此时的话，却不妨碍她记住青城此刻的笑颜。她同青城只有短短两个月的主仆缘分，可那个笑容那么漂亮，她牢牢地记了一辈子。

青城说：“寒冬里的梅花开得最盛，不如，你就叫寒梅吧。”

她辜负了自己，辜负了顾倾城，唯独没有辜负，青城当初的笑容。

***

顾倾城遇袭，顾家一片混乱，林迟趁乱带走了寒梅的尸体。刚离开顾家，就见楼祈款款而来，林迟连忙招呼他：“楼祈，这里！”

谁知那人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认错人了，我是青城。”

林迟一愣，回过神时，青城已经从他怀里接过了寒梅的尸体：“我同她相处两月，她却同倾城做了十年的主仆，我从未把她放在心上，却不想她会替我捅下这一刀。”

“知道还有人记挂着我，感觉真好，背了十年的怨气，一下子就散了。”青城微微一笑，“谢谢你带她出来，我这就接她回去，有缘再会。”

林迟目送青城抱着寒梅离开，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一时恶念，让那么多人赔上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