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国内读书的小姑娘倒是一点都不像通常国内大学毕业的那种腼腆，还会主动要求做模型，洛凡一时觉得挺欣慰，微笑的说道：“那我一会给那个经理打电话商量一下。”

转身就听到了他拿起电话展开了同坡县经理的对话，这个执行力确实没得说。

就听洛凡在说：“她想要做这个模型。”

…

“她没做过，但每个人都有第一次。”

…

“我知道时间紧、任务重，只有一周时间完成…”只听他越来越严肃和低沉的腔调，不由得让亦然心中升起了一丝紧张。

…

“你那再上一个人是不现实的，现在都是单一项目团队，不可以有两个分析师。”估计他是想要再上一个自己人吧，亦然心想。

…

“好了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吧，你就让她试试呗，如果她做不出来，你再上一个人，反正你那个分析师做了一年了熟门熟路，即使是临场救火也都来得及。”洛凡就这样不容商量得挂断了电话。投行确实也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官大一级也压死人。

亦然站起来像洛总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感谢你为我争取到了第一个机会。而她也一并五味杂陈。这种情感里或许包含了紧张，因为似乎一旦尝试失败了，就会立刻有一个人顶上来；又包含了欣喜，好像同一级的分析师都还没有拿到模型呢，自己很快就可以走在大家的前面；而还有很多、一时说不上来；但又都汇聚成了一个念头——一定要好好为自己家小老板争气。

于是亦然主动给坡县的项目经理 John 发了一个主动求出力的邮件：

“你好 John，我是洛凡总团队的亦然，我已经被安排上这个项目，老板安排我同你联系搭建模型，烦请指点我怎么能帮得上忙，谢谢。”

随后她拿出了培训的模版开始了一格一格的研究，左调整、右摆弄，毫不留神一下午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晚上九点多，John 都没有能回复这封邮件，不由得令亦然忐忑。她拿出手机给呆呆发了条短信：“诶呆，我觉得我们经理好像不是特别感冒我，他应该是想上自己人来做这个事呢。”

而时间就是卡的刚刚好，她的消息刚刚发送完成，邮件就来了。John 发了一个非常简短却内容丰富的邮件，他说：

“附件是最新的管理账，另一个附件是一年半前上一个项目的老模型，请你明晚之前把它更新出来，并准备一个模型尽调问题清单。谢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似乎比亦然想的，还要再言简意赅一些。甚至四舍五入的说，他好像什么指示也没给。亦然之后的经验告诉她，这对于一年级分析师，绝对算是超纲了。

好在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而有的事情，你不畏惧装着装着也就会了。

老模型森森列着 30 多个工作表，他们逐一勾连、每页又都有三百行以上，甚至有一页有多达千行。它和培训模板的差异，在亦然的眼中，大约就是大学物理和初二物理的差异了。

不知所措，形容的是此刻手忙脚乱的亦然。

接着她打开了另一个 excel，它几乎和前一个长得一模一样，除了其中的某些公式，被管理层直接硬改成了数字以外，格式上毫无分别。看到这里，她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这种堵来自于她内心的不自信，来自于一种几乎要失去机会的直觉。

“呆，这个真的好难啊，找不出头绪。”呆呆没回前一条，她便又跟了一条新的。

而即使看穿屏幕十几分钟，对方似是都在忙其他事务、一直没有回复。

亦然站起身来环顾一周，密密麻麻的格子间里，所有年轻的面庞都还在皱紧眉头如火如荼，可能平常都市的夜已深了，但这里的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自己也许不是最糟糕的，也许那边蹙眉深呼吸的哥们还要更惨一些？便端起来桌子上大眼仔的杯子走到楼道尽头接了一杯温水。尽头有扇落地窗，它映衬着窗外国际大都市的霓虹夜景，以及旁边办公楼里的灯火通明。亦然对着这样金融中心繁忙的夜晚，将水咕嘟咕嘟一气喝完，深吸了几口气。

还能有多糟呢？大不了就是认输换人呗。心里忽然就安定了好多。

以前实验班的数学老师说，暴力法可以解决所有问题。做不出来就硬做，做着做着就显然了。加减乘除开根号，又还能难到哪里去？还能比实数八大定理和天体物理还难么！亦然努力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重新慢步坐进了小格子间。

宛如有仪式感地给自己铺上一条大羊毛毯、罩上一件巨大的黑色罩衫，把自己默默地隐藏在了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