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楞在座位上，手和身体一动不动，眼睛甚至都没有看向洛凡，似乎完全走神了一般。也不是完全没有预期…但真的到来的那天，亦然还是觉得完全不能接受。

“你听——”他想问你听见了么，话音还没落，就见亦然满眼噙泪扭头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洛凡吓得忙把她拉去了小房间——好歹关上门，想哭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他并没有以为，自己在她心中占据了如此的地位，那就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我女朋友要去上海了么，正好有一家私募基金招 VP，（作者注：Vice President，副总裁，一个中层的职级）我去面了一下。这个级别找个合适的也不容易，碰巧还挺顺利。”

因为急、因为还有两个月的通知期，以至于小领导为了追女朋友回去，连奖金都可以不等了。想想自己，连请一天假都犹豫再三，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

“凡哥，我很郑重地问你，我男朋友想要两个人都安静一段时间，你说我该不该也找个工作回去？”她含着泪，努力让自己语速很快不带哽咽地说出来。

“我上次还说要去北京请他吃饭呢。”

“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你一样，找个工作回去？”

洛凡叹口气，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你还记得你们俩第一次闹矛盾的时候，我就是这个观点，倘若他理解不了你的工作，你就算是在一个城市里，也都是徒劳。北京的东城和西城的地理隔离，不定比我们好。到时候你们住在一起，更显得有时差，一样还是见不到，该吵的架可能还是一次也不会少，指不定还因为在一起更容易了。”

亦然咧开嘴，很难看的哭了出来。男朋友和工作，是不是一定要做一个选择？就不可以有一个中间地带么？

“你去个私募，也要经常出差、也还是常常十一二点甚至后半夜的熬，可能到我这个年份就慢慢好点，但你就一周里面有一半跑在外面。倘若他不懂，你就算是哄好了，也不是长远之计。倒是做个了断对你来的干脆点。”

“那你呢？你为什么追着凌凌姐回去了？”

“我不一样啊，你还在选人，我已经选定了，那我们未来的人生都在一起，当然要做对两个人都好的决定。我也没有妥协，这个职业选择，也没有半点是牺牲的，只是换一个地方接着发展而已。”

“那要是我也选定了呢？”

洛凡笑笑：“要是他还在为这种事跟你闹矛盾，那以后你怎么办？如果呆在家里带孩子、或是换个清闲的秘书工作，你甘心么？你别以为你可以为了爱牺牲一辈子。人都是自私的动物，你自己不爱自己，没人爱你。”

——

她愣住良久，终于擦掉眼泪，上前给了洛凡一个临别的拥抱。“谢谢你老板…”

洛凡轻轻拍了拍她后背，调侃道：“我自作多情的以为是自己走了让你这么伤心哈，现在倒好，工作交接的事，你也半句没有问我。”

亦然突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神中露出哀色，但也觉得这繁复的项目、客户，她根本无从问起，因为从头到尾，凡哥都是撑在身边的柱子，柱子倒了、房子塌了，还问怎么修么？无从修起，唯有重建了。

洛凡见她神色艰难，以为她在情感的纠结里不想再谈工作，才说：“我还呆一周，等你好点再谈，我会整理整理交接的事，一并都发给你。有问题以后也可以随时问我。

“以后可不能再动不动哭鼻子了，为了自己，就算只是为了团队也都要更强硬一点。加油。”

“谢谢老板，我相信你无论在哪里，都会做的很好，我为你未来的小朋友们感到幸福。祝你去广阔的天地里影响更多的人。”

每个人或许都要经历一次职场中启蒙导师离去所带来的轰然倒塌和重建，它不仅让你怀疑这份职业的意义、怀疑自己努力的价值、更让你一下子觉得无依无靠掉进了一个深渊里。

像是孩子第一次脱开妈妈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便想要哭着回到怀抱里那种局促不安。这种改变很痛，但走不出这一步，人总是不会真正的长大。

李冉说，王总在北京请她吃了顿饭。亦然却还没来得及去办公室听她的故事，就在各种因素交加的暴风雨中病倒了。

一早晨起来她上吐下泻，艰难的走到客厅里翻出一根当时搬家带来香港的体温计，38.9 度。她简单喝了口水又躺回床上，却没过几分钟，又被一阵反酸激得踉跄回洗手间，将那些不知哪里吃进去的食物尽数吐了出来，吐到第四次的时候，只剩下清清的有点发黄泛绿的水。没人在身边，真的是太可怜了，连吃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