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竭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三人倒在飞机上的状态，连续熬夜的亦然几乎是昏睡过去，而洛凡沾到枕头的刹那也不省人事。

但愿这一天早早过去，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

“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亦然躺在自己狭小的房间里，面对着夜色里被海水褶皱出的粼粼波光，给明曦去了久违的一条不是平安喜乐的信息。

明曦立刻回了电话：“你这几天特别忙吧？”

亦然的声音里尽显疲态：“嗯，熬了有四五天夜，却开了一场不尽人意或者说是极度糟糕的会。你说糟糕么？”

明曦：“熬了四五天夜？为什么？”

亦然：“哎，就他们给的数字特别少，我光搭出一个像样的模型就花了一整天时间，之后就要给他们凑数，好不要容易凑到了一个，得把各种同类公司给找全。找这些信息特别花时间，因为每家公司汇报财报的口径是不一样的，得一个数一个数抠、还得一个一个去备注里面对，这一下来得一两天时间。然后你知道么，他们上周接近周末的时候突然给了我们一个错的指示，就为了这个错的指示，我前面所有的数都得打乱重来啊，我就只能又凑了大半天。这样凑完了，同业公司又对不上了，我只能再把所有的大类公司一一看过来，业务对的上的财务数字对不上，数字差不多的业务又相去甚远，来来回回几番折腾，就熬了好多个大夜。但这都不是最惨的。”

明曦：“最惨的是什么？”

亦然：“最惨的是，今天他们对之前给的指示完全翻脸不认，双方明枪暗箭的打了来来回回，我们夹在中间因为之前他们要的数被领导骂了，领导最后高血压还上来把我们给举报了。”

明曦：“啊？影响你么？”

亦然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遇到这事儿，就觉得挺郁闷的。就是那种努力付之一炬还不算，还因为努力被人摆了一道。”

明曦：“听上去，确实太气了。更气的是，还没能和我见上一面。”

亦然这才情绪稍有缓和：“哈哈，对，这是最气的。哎…我好累，不想说太多话了，但是就想听你的声音，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明曦：“想听什么故事？”如此温柔的语气，让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亦然：“什么都可以——”

明曦：“我想想——

“刚去美国不久的时候，为了赚点零花钱，我们就组团在旁边的中国餐馆打工。那边可以收小费，钱比较多。就我和李楠两个人，经常一起结伴过去。有一天我俩在岗的时候，他偷听到一对白人夫妇，在说歧视黄种人的言论。正好是我服务那桌，我就和李楠使了坏，往他们点的餐里面各吐了一口口水。最后我笑眯眯的端过去，他们还给了好多小费！”说着说着还得意地笑了起来。

亦然半躺在床上，眯着眼睛，头顶的灯光摇曳起来，配着耳机里温柔的耳语，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温暖了。她跟着明曦一起笑，只是笑得有气无力：“哈，你好坏呀。以后不许在我的饭里吐口水啊。”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明曦：“哈哈，说的像你没吃过一样。”

亦然：“这个故事好好玩，还有么？再给我讲一个好不好？要么你哄我睡觉吧——好多天没睡一个好觉，听着你的声音又不想挂电话。如果我睡着了，你就自己挂掉好不好？”

他的耳语像一朵柔软雪白的云彩、将亦然疲惫的身躯托起，悠悠地摇晃着，时不时还轻捋她的发梢。这会儿，又加了一丝娓娓道来。

“以前给你写信，就像写周记一样。恨不得把这一周发生的点点滴滴全部都塞进去，写不下就另起一段。有时一周存很多素材，就等你的信来了就发回去。有一天，我做了一个很真实的梦，你来美国看我，还来看我打球。我带你去压了马路、又逛了周围风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是等待对方回应。而对方不说话，像是睡着了一般，他这才坦然地把故事讲完：“梦的最后，我还亲了你，之后还干了别的事——”亦然完全没有声音。“泡泡，你还醒着么？”

仍是静谧——看来是真的睡着了。既然开了头，索性就将心里埋藏地话一股脑地倒出来吧，对着一个睡着的人，四舍五入也都是讲给她听过了。

“我把那个梦一个字一个字写下来了，写到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我存着，想等你一回信，就全部发给你。可惜，你就再也没有给我回信了——我把它在草稿箱里存了很久。大四那年我把它彻底删了。”

一滴眼泪从亦然的脸颊慢悠悠地划下来，在她疲惫不堪的思绪里划开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