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星(68)
她感到窘迫,一时没有动作。
陈宗琮见她没有反应,便将纸巾塞到她手里。
他向来不会刻意避免在公共场合和她亲近,在他看来这是情理之中。不过,他认为此时贸然出手帮她,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果然,朝星捏着柔软的纸巾擦了擦嘴角,为她也许看起来有些粗鲁的用餐礼仪表达歉意。
陈宗琮说没关系,同时也表示完全不觉得她的仪态有任何值得指摘之处。
他笑着,“看你吃得很香,我都格外有食欲。”
他碗里已经见底的米饭可以证明这一点。
朝星这才欢天喜地地笑起来。
在一个月,不,半个月以前,如果有人告诉她,有一天陈宗琮会和她坐在一家装修简陋的家常菜馆里共进午餐,她多半会觉得那人疯了,或者刻意寻她开心。
然而事实证明,疯掉的可能是她自己——抑或陈宗琮。
春节档的电影大多是喜剧,或者合家欢的主题,显然也并不符合陈宗琮的品味。
但他还是耐心地陪她看完整场电影,甚至挂掉两个中途打来的电话。
走出放映厅以后,朝星催他赶快回电话。
陈宗琮笑,“有什么好回的。”年轻那会儿招惹的狐朋狗友,多少年不联系了,这时候忽然打给他,保准儿没什么好事。
朝星不信他有乱七八糟的朋友。
陈宗琮逗她,“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正派吗?”
“当然。”
“那么,如果你见到年轻时的我,可能会有一点失望。”
他坦诚,他是能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就考入景城大学这样的顶级学府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自傲。
照他们年轻人的话说,那时候还没脱离中二期,性格是很张扬的,所以确确实实交了一些如今看来不大靠谱的朋友。
朝星忽然感到好奇,很想看看他年轻时的样子。
“你不会喜欢。”陈宗琮肯定地回答她。
回到车里,他的手机第三次响起。
十分无奈地接通,听见对面急切的声音,“老陈,你现在在家里吗?有个事你能不能帮忙——老孙被警察带进局子里了,你能不能想办法捞一把?”
他的手机连着车载音响,此时又没带蓝牙耳机,这声音在整个车厢里回荡,两个人俱是一愣。
陈宗琮赶紧拿出耳机戴好,皱眉问:“因为什么?”
对方吞吞吐吐地说出两个字。
他脸色愈冷,“且不说我的手伸不到那么远,就算能帮,我也懒得管这闲事。”
“明明有妻有子还在外头胡闹,如今既然敢做违法乱纪的事,不管罚款还是坐牢都是他活该。”
对方大概又说了什么他不爱听的话,陈宗琮直接就挂掉电话。
再拨进来,拒接。到后来,索性关机。
朝星没问发生了什么——因为从他的话里可以做出明确的推断。
而且他显而易见的烦躁,让朝星不想再说什么话使他心烦。
陈宗琮摸出烟盒和打火机,以眼神询问她的意见。朝星说您随意,他便点起烟,深深吸一口。
陈宗琮没说话,朝星也没说话。
她觉得,今天真是一波三折。明明应该是久别重逢以后的友好会面,到最后发展成这样子。
偷偷去看陈宗琮,见他一副想管又不想管的样子,张了张口,到底什么也没劝。
没资格,没立场。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谁、和他什么关系、认识多久。
而且这事,不像是陈宗琮愿意沾染的。
过好一阵子,一根烟燃尽,他把烟头丢进烟灰盒里,又咬一支在嘴里,拿起打火机和手机,要下车。
下车前,叮嘱朝星,“好好坐着,别瞎想。”
豪车有良好的隔音,阻断的不仅是寒风的呼啸,也阻隔了陈宗琮的话语。
很难说完全没有好奇,所以朝星透过车窗去窥视。
陈宗琮先拨了电话,偏头将手机夹在脑袋和肩膀中间,左手拢在香烟前,右手拿打火机点火。
大概在幽蓝的火苗点燃起猩红一点时,电话也被接通。他用空出的左手接管手机,随手将火机塞进衣兜。
对话持续了很久。在这根烟燃尽以后,又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拉开车门。
寒风在一瞬灌进来,他脸上亦有肃杀之色。
朝星不免瑟缩,为寒风,也为他比寒风更寒的面色。
这应该是第一回,最接近陈宗琮从未让她见识过的另外一面。
看清朝星的脸色,陈宗琮正想要安慰她几句,结果电话再一次响起来。
连朝星都觉得烦了,何况陈宗琮这历来不愿废话的人。
他的忍耐业已到达极限,甚至没耐心听对方说完话,就冷声打断,“嫂子,我这样规劝你,是看在我们认识近二十年的情分上,真心认为你容忍他够多了。既然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还是早日分开的好。但是你不想顾念这情分和规劝,仍然要和他纠缠着,那我言止于此。你不必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