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这人身上淡淡的薄荷夹烟草味，叫她熟悉，却不敢置信地心悸。

随即，她急切地回头想证实些什么。

那人松开她，趔趄着往后退几步，抬了抬头，整张脸落尽她眼里。

他莫名地也哑了嗓子，叫：“姣姣。”

于姣几乎是一瞬间恢复了冷酷的战备状态，飞快把目光挪开，回身蹲下捡起自己的纸袋子，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朝家走。

她声音也在这春天的夜里冷得像块没有融化的冰：“这几天我就会搬出去，钥匙我会联系程煦放在他那儿，放心，屋子里的东西一样没有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后面人一瘸一拐跟上来。

“但我就是这个意思，许老师，哦不对，现在我们俩之间的师生关系也不存在了，所以还是物归原主的好，我也很忙，不要浪费彼此时间。”

“于姣......”

于姣胳膊被他拽住，力气很大，她抽不回来。

他声音很恳切：“能聊聊吗？”

二十分钟后，小区外的烧烤店里。

于姣合上结着一层油腻的菜单，跟旁边记单子的老板娘说：“好了，就这些吧，再来一瓶二锅头。”

“好嘞，一会儿就来啊！”老板娘答应着走了。

狭小的店面里，客人寥寥，他们这桌坐在角落，说话也不会被打搅。

于姣撕开一次性木筷的包装，“咔哒”掰开两根筷子，漫不经心地摩擦着上面的木刺。

率先开了口：“什么时候有空，还是把房产证名字改回去吧。我也是...出去以后才知道的这件事，后来倒是回来过几次，问了程煦他又说你忙，很忙，人也不在森城，这事就一直搁置了。”

宣告态度一样说完这些，她才借着灯光打量对面的许承安。

以前她读过一本明清时代的小说，形容里面的男主角俊俏，用了句话，叫“灯下不看郎”，这会儿烧烤店环境实在不算好，灯光也是乌突突的，倒好像加了层滤镜似的，把许承安衬得更帅了。

比五年前，是瘦了不少，胡茬也冒出来了，却莫名增加了点忧郁气质。

“我不是......”许承安才说了仨字，又被于姣打断。

她说：“有时间的话，我还想再见见敦敦的，那时候您人间蒸发，我走的时候都没跟它道别呢。”

“姣姣，其实我......”

“串儿来了，这个多撒辣椒是吧？这是杯子，别喝太急啊。”

这回打断他的是老板娘。

“好，谢谢。”

老板娘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回吧台后面算账，刚划拉几笔，就忍不住伸着脖子往那桌俊男美女那儿看。

她咂么咂么嘴，总觉得气氛怪怪的闷得人难受，索性把身后那台闺女留在店里的MP4打开了，MP4连着墙上音响，开始播放轻柔的情歌。

于姣脱了外套，里面的修身款酒红色羊绒衫勾勒出纤细身材，她拧开酒瓶盖，把两个小酒杯倒满，一杯推到许承安手边。

一仰脖，一饮而尽。

“许老师，我敬你。”

许承安盯着晶莹晃动着的一小杯液体，嘴角咧出苦笑，同样端起来倒进嘴里。

“其实吧，今天能在这儿见着也是件好事，无论如何我得谢谢您，谢您当时......怎么说呢，有涵养？没有直接戳破我那点可怜的少女心事，还陪着我混了那么久。”

“你知道我这人，就是禁不住别人对我太好，我总爱想入非非，那时候喜欢上您......肯定给您带来不少麻烦。”

音响里，上一首歌播放完毕，这会儿，换成了一首冷门的《24楼》。

嗓音很有故事的刘若英唱道。

“晴转阴，一颗心

逐渐由热化成冰”

于姣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那时候，我也是没想到能给您带来那么大的麻烦，这人呐，痴心妄想真的害人害己。”

许承安捏着杯子的指节在泛白，他自嘲似的笑笑：“故意的......这说些话有意思吗？于姣你自己最清楚，我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

“是吗？”于姣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拣串烤鸡胗吃得慢条斯理，“可我听程煦还有不少班上同学都说，您去了工大以后发展得比成大更好，而且......也有了女朋友。”

她佯做许承安最熟悉的那种少女姿态，眨巴眨巴眼睛，故作不谙的天真姿态。

“那你呢？“许承安往前探了探身子，凛冽瘦削的锁骨从烟灰色衬衫松垮的领口渗出来，他反倒笑了起来，“好像也没闲着，送你回来那小男孩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了吧？”

于姣点点头：“小男孩也没什么不好啊，有什么心事都会写在脸上，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跟心思阴沉动不动完失踪的老男人比起来，太可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