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太傅三观不合(103)
陈伯大约也觉得无聊,我问了他,他就笑吟吟地开口回答了。
“在胡家军,书书看你这表情,是不知道?”
我点了点头。
我对朝政,一向不怎么关心。
身边这个老人家面对我这样一无所知的晚辈,或许觉得有必要告知我一二,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
“胡家军是两代前建立的,当时还有好几家军队,这中间沈家军所向披靡,在几家军队中一骑绝尘。我们胡家军虽远不能及,但是也算勇猛,还是可以跟在沈家军后面的。”
“我家境贫寒,但所幸略懂谋略,于是获得了当年胡将军的赏识,承蒙倚重,一路走到了军师这个位置上。当年的几家军队都为开国御敌肝脑涂地,天下太平后也各自安定下来,驻守各地。”
我点了点头,想着那真是很悠远的一段岁月。
陈伯看着我笑了笑,他眼角的皱纹叠生,但看起来和蔼极了。
他说:“说起来,子安小的时候,我还见过好多次呢——”
我竖起耳朵,陈伯一笑,他知道这话一定会引起我的兴趣。
“在军中的那些年我也和各位大人打交道,其中就有子安的父亲,那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人,有一次我去张府拜访,见到一个小孩子,正低着头伸手受着罚——张大人用戒尺正在打子安的手,说他读书不用功。”
我心口一酸,张子安确实听我讲过,他的父亲对他是何等的严厉。
但是听到他自己讲出来的感受,与听到别人讲他的事迹时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他自己讲的时候,我对他感到同情,但听到陈伯说道他的往事,我就感到心酸。
我想象那时的张子安还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不爱读书,可是父亲那么严厉,平常对他也总是不爱关心。他虽然心中委屈,到底是不敢出声,只能一声不吭地任打任骂。
——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小孩子。
我沉默地望着自己的袖口,看那上面的纹路。
陈伯问:“书书,这段日子我也问过子安,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寻常夫妻新婚燕尔,正是打情骂俏的时候,你就是再顾念着陛下,也不该在这种时候离他而去啊?”
我依然沉默着,纵使知道自己不搭话显得不礼貌,但是我此刻却无话可说。
陈伯叹了一口气。
“朝中那些人明面上不说,背地里难道也不说吗?他们会说什么?会怎么恶语相向,戳子安的心窝子呢?”陈伯看着我,语气很真诚,他问我,“书书,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知道的。
有说辞是一回事,被人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在深宫待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呢?
而张子安不会告诉我。
太傅大人尊重我的一切决定,他也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
那日醉酒,他对我说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对不对,可是从头到尾,他一句也没说自己后不后悔。
——所以不管他做的对不对,他都不会后悔。
我自然也是一样,我不后悔。
所以我对陈伯笑了笑,我说:“我知道,可是没有关系,我们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陈伯,到了茶园,还请您帮我瞧一瞧。”
我存心避开这个问题,陈伯过了片刻点了点头。
他说“好”,不知是应得哪一句。
.
到了茶园,我便开始忙了起来。
要检查土地,评估土质,询问附近的通路情况,又要和茶园主人协商,探讨购地银两和交付时日。闲下来时,还要招贴告示,招募附近一些没有生计的百姓。
茶园种植需要经验,还得调配老伙计教授经验。
这些事情不是一锤定音就可以的,于是我便待在那个地方,足足一个月。
回到京城的时候,我还有些恍惚。
我想人就是这样,在一个地方住久了,便很容易生出一些天长地久的想法,对以前熟悉的东西,倒显得有些恍惚。
我自然先入宫拜见程晏,向这位小陛下呈报最近做的事情。
程晏正在看折子,我被德怀领进去的时候,这个小陛下抬起头来,看到我有些惊喜,可是停下手中的事。
“书书回来啦!”程晏招呼了我一声,问,“最近怎么样?”
我看着面前镇定自若的帝王,也笑了笑,将自己最近购地的事情详细说给他听。
程晏很认真地听完,忽然一哂。
“书书,辛苦你了——不过你这倒是提醒了朕,土地这方面的管制没有太细分,看来还要慢慢修改。”
程晏的话温和从容,虽然在笑,却很内敛淡定。
有那么一瞬,我从他的神情中忽然开启了尘封的往日记忆,将他与先帝惯有的神情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