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晏其实是个心软的小家伙，只要有人一在他面前卖惨，不论之前他怎样的气势汹汹或者顽劣固执，态度总会软上一软。

我很久没有叫他“阿晏”了，他乍听看上去还有点腼腆，过了好久，还是同意了。

“那就在门口听！”他小声重复念道，“不过要是母后有危险，我会保护母后的！”

我莞尔，不置可否。

正午未到，晨时的风还微有凉意，我抱着程晏，听玉禾殿中传来声声争执。

其实传到殿门口的声音已经悠悠，听不真切了。

程晏也小，许多话还听不明白，陛下和娘娘都是沉默内敛的人，就连质问，也是压着语气，没有暴怒的嘶吼。

只是程晏不懂，他还当父皇母后还是日常的对话，只是今日彼此心情欠佳。

“你还想怎么样？为什么要动手？”这是陛下的声音。

“我受够了！是我该吗？…难道是我该吗？这么多年，你正眼瞧过我几次了？！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又何必娶我呢？”

“沈玉茗！”这是陛下在叫娘娘的名字，警告意味非常的明显。

那是我在娘娘身边，少有几次听到的，那么冷的声音。

似乎是在深井中浮动的水，暗沉幽深，不需要触碰，冷酷感便扑面而来，刮人皮肉。

我不寒而栗，想着此刻的娘娘，面对着这些，该是多么痛苦。

她甚至不能分神去管理自己的动作表情，要用全部的心力去抵抗，才能在这近于无情的压迫感中挣得片刻喘息。

怎么不悲伤呢？

“你娶了我，不爱我，就算了。你当初那么喜欢施徽舟，难道是假的吗？为什么她的孩子你要这样对待，难倒是因为我吗？我这么令你厌恶？”

即使听得不真切，但我可以想象的到，娘娘是眼含泪光的。

我还听到翠枳在一旁低低地劝，说娘娘身体要紧，不要这样。

我忍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想着：翠枳啊，你劝这些也没什么用啊！……你也什么也做不了。

娘娘的质问声消了，陛下没有再次说话，屋内可称得上一片死寂。

我拉着程晏，弯着腰哄他：“阿晏，你看，父皇气消了，我们也回去看书吧！”

程晏看了我一眼，他站在外面已有些时辰，最初的执着已经没有了，况且他肚子也有些饿了。

小太子安安稳稳地任由我牵着。

程晏被我拉着回到自己的小殿，自己到桌上拿糕点吃，我在他身边陪着他，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好久，翠枳总算来了。

她虽然还是挺直了腰板，但是看起来却累极了。

“娘娘今日和陛下还是闹僵了。”她看了一眼我，兀自坐下来，我走上去，从她身后拥住她。

“辛苦啦！”我说。

我轻轻伏在翠枳身上，她身上有淡淡的清荷香，我喜欢这个味道。

翠枳瞪了我一眼：“我这么累，死开！”

我很委屈，我只是想给翠枳一点安慰。

翠枳倒了一杯茶，还没到嘴边，先叹了一口气。

我习惯性地跟着她一叹。

“我在门口听了一点。”我坦然。

翠枳便默然，这下她不好瞒着我什么了。

“今日沈将军上折子，说于美人其实是罪臣之女，后来被贬到乐坊为婢，陛下对她盛宠，实在是不应该，寒了其他忠臣的心。”

我巴不得陛下冷落那什么于美人，好叫娘娘心里好过一点，忙问翠枳如何了。

翠枳看我一眼，说道：“陛下压下此事，回来后和娘娘发了火，两人争执起来，扯出了当年的旧事。”

我洗耳恭听。

“当年沈将军得先帝器重，沈家军所向披靡，为先帝平定四海，回京述职后，陛下为表宠信，将统领御林军的半块虎符赐给了他。”

我哑然，不知道还有这般前因。

“剩下的半块虎符，自先帝薨后，到了如今咱们陛下的手里。”翠枳神情淡淡，似乎是忆起往昔，有些茫然感概，“先帝走的早，没有给陛下指定婚事——其实也还是陛下一直拖着，每次问及婚事，总是推三阻四。”

“陛下一直是有位心上人的。”

我愕然，这倒是不曾听说过的。

如今于美人盛宠，翠枳与我谈及时，对此总是看不上，现在她提到陛下这位心上人时，倒是难得露出郑重的神情。

我也不由听得更认真了。

“陛下是少年帝王，又刚继位，是少不的有些轻狂意气的，谁知沈将军却在那时触了他的霉头。”

我问：“沈将军居功自傲了？”

翠枳摇头，说那倒不是。

“娘娘是沈将军的心头肉，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上门提亲的不在少数，但偏偏，娘娘就喜欢上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