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能替范英报了那血海深仇，终于能和心上人过上原本想要的生活了。

只要藏起来，看着赵子疏成为范英的败寇也好、手下亡魂也罢，这些事情都不用她艰难地面对。

若是手中有枚铜镜，兰因便能发现她的脸上哪有半分喜悦，整张脸是苍白的，只看出被抽走灵魂般的无力。

赵子疏再一次推她，这一次的兰因终于有了回应。她反拉住赵子疏的手臂，说出了一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的话。

兰因扯住赵子疏的衣角，说：“走。”

赵子疏诧异，低头看她。

“走......你快走！”兰因拼尽力气推着他，嘴唇颤抖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赵子疏用力地控制住她慌乱的手臂。

“我不会走。”赵子疏说道。

兰因仍旧比不过他的力气，手臂还被他握在手中。她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心中的某个位置似乎正在无可挽救如雪山般地崩塌，冰冷地白雾蒙住了她的世界，朦胧地看清留下的一片废墟。

范英骑着马从满地尸体中缓缓靠近广明殿，他知道那个男人就在里面。他从马上跳下，拔出腰间长剑，一步一步地靠近那扇紧闭的房门。

每一步都郑重，每一步都叫嚣，每一步都漫长。

这一刻，宛若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心跳。

他实在等了太久。他无数次幻想赵子疏如何死在自己眼前，想象中他凄惨的死状总能让范英心中澎湃。他以为梦想落在眼前的时候他会激动地握不住手中长剑，没想到这一刻到来了，他的思绪如一汪死水般平静，手中长剑只有寒光，少有杀意。

他踢开那扇门。

有个老太监扑到他的脚下阻止他前进的步伐，手中长剑一挥，便再没有阻拦。

赵子疏坐在龙床之上，身边有一个女人。

范英执剑，孙公公鲜红的血液顺着寒光四散的剑身滑落，落在地上凝成血珠。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抬手便用那把剑指向赵子疏的脖子。

面临死亡的威胁，赵子疏面不改色。长剑逼近之时，赵子疏从容，反而范英原本温润的脸上多了几分狰狞。

范英的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到了这一刻，哪怕宫内所有保护他的侍卫都被范英的军马拿下，哪怕范英已经把他逼到了宫殿之内让他无处可逃，范英仍不敢松懈半分。

迎着范英凌冽的目光，赵子疏从床上站起身面对范英。长剑随着他的动作也慢慢上移，最终抵在了赵子疏的胸膛。赵子疏没有挡，也没有退后，只要范英手臂稍一用力长剑就会刺穿他的心脏。

赵子疏生得高大，此间站起来比范英还要高出半个头，但两人的气势互不相让。

“要拿寡人的命也好，不先介绍一下自己吗。”赵子疏开口道。

范英眼神一凝，赵子疏的言语再次唤起这些年的痛苦。收到母亲逝世之后的心痛，看见父亲心灰意冷撒手人寰之后的无所依靠，看见范月然恐惧和尖叫的样子......他恨不得立刻将手中长剑贯穿他的胸膛。不过，范英觉得这不够，这远不是他想象中最终大仇得报的场景。赵子疏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求饶，如今让他死去，范英就像达成了一个不圆满的梦。

“你这种畜生，欠下多少无辜百姓的债。我今天代表他们来讨还罢了！”范英说道。语毕，范英手臂一挥，长剑划开了赵子疏的血肉，自他的左肩到胸口处。

赵子疏闷哼一声，身影一个不稳。得见他痛苦的样子，范英笑了。手中长剑再次挥起，这一次划开的是赵子疏的腹部。后者本只穿了一间雪白的内衬，已然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随着血腥味加重，赵子疏瘦削的脸上惨白，唯独那野狼般的眼神气势不减。

仇人的傲气也好，狼狈也罢，都在激怒范英。

第三剑就要落下。

赵子疏毫不畏惧地不躲不闪，一个身形站出，让他晃了晃神。

兰因从赵子疏身侧伸出了双手，娇嫩的掌心看起来就要接下那把无情的长剑。这一举动把在场的两个男人都吃了一惊，范英猛地收回长剑。动作之危急，空中甚至响起了剑身划破空气的闷响。

“阿因！”原先气势不让范英的赵子疏被兰因这个动作吓得失态大喊。

兰因站在赵子疏身前，不敢看身后的赵子疏。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赵子疏就这样死在范英的剑下。

眼前的人，是范英。兰因闭着眼，微微垂下头，挡在赵子疏身前的步子变得犹豫。

范英也刚才那一瞬间的危急回过神来。赵子疏脸上的关切之色落入范英眼底，后者留意到他的深情，冷笑一声。长剑被反手压在身后，范英眼眸中的狰狞淡化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