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次说他半年前来M市找过她？

也许是吧，可都已经过去了。

她一个人，在医院熬了小半年。在重症病房的日子，每一天都有可能面临着生离死别，每天都要面对冰冷的药品，看着无数针眼扎进至亲的血管。在母亲陷入昏迷或者睡去的时间里，她才敢一个人偷偷的哭。

她不希望任何人，看到她的脆弱。

数不清的检查，多少次的专家会诊，她都一个人扛了过来。

血肉至亲，只有她母亲一个。她可以没有其他人，但是她母亲只有她一个。

别人，都可以变得不重要。即便是年少之谊，这长年累月的履历积累，更加明白了亲情的可贵。她也总是这样，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

林千妤：“谢谢，不用了。”

凌肃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小小的身形在来往的人群中，直至淹没。

第26章

时隔半年，林千妤又等在这冰冷的手术室前。

她一身朴素，双手抚着额头，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除了等待，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几个月前，在重症病房的那一周，她每天都陷入疲惫与绝望的边缘。

老林在病床上躺着，只能喝点米汤，胃里插着管子，排出一些胃里的积水，哪怕轻轻翻身都是疼的。那阵子，老林暴瘦了十八斤，清晰可见手指节。

她除了基本的衣食、如厕的照顾，剩下的，只有陪伴。

等胃里积水排完后，就要进行手术。主治医师把风险都说给了林千妤，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杨医生说的很隐晦，是最坏的心理准备。

她和母亲，简直是两个极端。她那个时候，心情一度崩溃，无法接收即将面临的巨大黑暗浪潮，而老林，天天冲她笑，天天乐呵呵的，完全没有之前严厉传统妈妈的样子。

老林：“小妤，你都快二十七了，是不是得抓紧一些啦？”

林千妤：“现在年轻人都晚婚，又不是我一个。”

老林：“行，但是你得答应我件事。”

林千妤：“你说。”

老林：“不许找丑的，和你不配。”

……

林千妤：“吃个苹果吧，医生说今天可以吃点水果。”

老林抿了抿嘴：“小妤，别忙活了，我不想吃苹果。”

林千妤：“桃呢？”

老林摇头。

林千妤：“果篮里还有梨……”

老林摇头。

林千妤：“还有香蕉、菠萝、橙子……”

老林继续摇头。

林千妤：“不行，必须选一个。”

老林：“那还是苹果吧。”

……

老林还有些返老还童的征兆，看到对面的病房，有个小朋友的床边挂着七彩的气球。

老林：“小妤，我也想要气球。”

林千妤：“等一下我下去给你买一个。”

老林静止着，一直盯着她看，林千妤也看着她，不解。

然后，老林伸出三根指头，笑着，“要三个。”

……

距离老林那场生死攸关的手术还有两天。

本不是那么快进行手术，但是专家会诊下了病危通知书，手术提前了大半个月。临时通知，没有丝毫的准备时间。

这天下午，刚下达手术通知的时候，林千妤就开始与陆恩先生联系，本来约好的是半个月后将他赶赴中国给老林手术，机票签证都办好了，医院这边的许可也马上下来了。

可是她怎么都联系不上，突然想起来，这位朋友有做礼拜的习惯。

“陆恩先生现在在国内吗？”杨医生问。陆恩先生是国际享誉的内科专家，林千妤花了重金所请，医院也开了特例专门成立了专家组跟进，可目前患者的病情已经刻不容缓。

林千妤摇了摇头，“而且现在还没联系上。手术真的不能往后推几天了吗？”

“真的不建议往后拖了，今天检查的时候已经发现癌细胞蔓延的趋势，最晚后天手术，不然你母亲，可能真的挺不过去了。”

那天是农历的十二月二十九。

清晨的医院走廊上，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两公里外的爆竹声。老林安详的躺在病床上，跟在家里睡觉的姿势一样，双手交叉在小肚上，林千妤帮她拈了拈被角。

老林今天第一次说了疼，她以为她说的时候，林千妤睡了过去没听到。

那声音很微弱，即便看不到老林绞痛的神态，却也明白这几月的治疗已让老林身心俱疲，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对于后天的手术，杨医生告诉她，完全成功或者没有后遗症的几率并不高，她能做的，只能平和接受。

已经到了下午，她才发觉自己从醒来就滴水未进，自觉挪动脚步下去买了两个包子，打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