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木归南度(11)
仿佛有一道寒光朝她扫来,安静的夜里她听不见一点声音。
她打了一个寒噤,微微抬起眼睛,视野出现了一道黑影。
她咧嘴冷笑。
上方有一声音传来,“小同学,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她却抬起头,笑问道,“张老师您不也没睡吗?”
张杨挠挠头,“哦!我这不是在等老钟他们呢嘛,有的时候他们会半夜回来,我得守着不是。”
牧落点点头,“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这样,习惯了人声喧闹,突然一下耳朵就冷清了,反而不习惯了。”
她不发话,在黑夜里望着张杨,张杨隐没在彻底的黑里。
像是过了许久,张杨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尴尬地道,“那我先回去睡了,小同学你也早休息。”
牧落点头答应。
贵州第一夜,她在门窗之外看着那一轮血红色的初阳升起,充满了生气的阳光洒在土地上,她坐了一个晚上,那双眼睛,也就盯了她一个晚上。
她微微眯起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事实上,天还没亮就已经开始有学生陆陆续续地赶往学校,每个人都衣着褴褛背着一个麻布缝制的书袋,有的孩子甚至没有鞋子穿,却笑如朝阳。
李信和陆海随后踩着这一地朝阳走来。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高大帅气,简简单单的衬衫牛仔,清风霁月,气质出尘。那些孩子都纷纷看着李信,清澈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崇拜与向往。
她坐了一夜,脚麻手酸的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泥灰,“代明洋呢?”
陆海扶住颤颤巍巍的她,“在后面。你这是一晚上都没有睡?”
“这不是睡不着嘛。”她努力展颜笑道。
陆海却皱着眉,“睡不着也能笑出来?你这姑娘!”
她听见了李信一声轻嗤。
她瞪眼向李信望去,李信的笑却不加掩饰,全摆在脸上了。陆海却望着这些纷纷往里走的孩子莫名叹了一口气。
牧落突然注意到有一个孩子在人群之中尤为显眼,他的袖口虽缝过几道破布,可步伐沉稳,干净利落。
就连眼神,也同其他孩子不一样。
可偏偏,那些孩子对他充满戒备。
牧落说不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仿佛是一洲干涸,两舟同遇,星火之间,她头脑昏沉。
隐约看见有个年幼他几岁的孩子突然蹭上前,那双指甲缝里嵌满了泥巴污垢的小手往着他身上揩去,顿时留下一片一片的巴掌印,那个小孩子笑着甜甜地说,“小赵哥哥你来了!”
她分明看见那个小孩子在此之前故意往地上抓了一把泥沙子,泥沙子全都撒进了他的衣袋子里。
他静静地看着衣服,然后走进了教室,转角之处,他眼底寒芒乍生。
那一刻,她看见了自己。
老杜头曾拿着刀尖对着她的眼睛,说过一句话,“你这丫头,心野。这眼睛太冷,不能留。”
她至今也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的,她说,“那您猜猜,我要是没了眼睛,会如何?”
她想,那时大概也是她第一次,将枪口指向了罪恶,指向了人。
那个孩子,同她一样。
“怎么礼拜天也不见你们放假呢?”陆海扒拉着地上的那些石子,问着张杨。
朗朗读书声起,张杨惆怅地看着那些孩子,“这些孩子啊,都不想放呢!巴不得多学些,越多越好。”
牧落偏头问道,“老师,有水吗,我渴了。”
张杨一愣,说,“有呢,在那间教室里。”说着给她指了指方向。
她道了声谢就过了去。关上了门,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这间破败的教室。杂物很多,光线昏暗,窗子外面是一片林子山坡,关上了门,平时也没人能看到里面来。
昨天张杨也是从这间屋子出来,她要往里看时,是张杨不经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伸长了鼻子嗅了嗅,隐隐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之中。
“砰!”
一声巨响,在门外聊天的陆海和张杨两个人皆是一愣,不少学生耳尖听见了这声巨响,读得犹犹豫豫四处张望,是李信最先反应过来,疾步走到门边,敲了敲,没人应,他一脚踹开,迎面而来一阵热气,地上碎片横飞,一大滩开水洒了一地,冒着白烟,开水之中隐约可见血迹,屋内有股莫名的香气。牧落的手臂上一大片的烫伤痕迹,碎片划破了她的手背,正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血。
李信几步上前,扶起牧落,将她带出了房间,张杨脸色煞白,连连道着歉。
牧落却摇头,“茶瓶太旧了,是我自己不小心,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张杨急急地赶走跑出教室看热闹的学生,拿来了扫帚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