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16)

“谢谢,不用了。”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侍者离开了。

那方帕子还被林青鸦握在手里,她没有试图去看餐厅里任何位置,因为她知道,那个人此时一定就在这里。

至于这方画了观音坠的手帕。

林青鸦无意识地抬起手,手指摩挲过她白色衬衫的荷叶领上触感细微的蕾丝薄边。

在锁骨下的位置,她碰到了一块藏在里面的坠子。

和手绢上画着一样的,观音坠。

林青鸦手指停留。

片刻后,那双茶色瞳子微微垂敛,手也握着帕子落回去。

只剩一声轻叹将出未出:

“……毓亦。”

“抱歉唐总,让您久等了。”

离餐厅这一角的圆桌还有几米距离,虞瑶就绕过身前的侍者,跨上几级台阶,先走到桌前。

这桌是整个餐厅内的最高位,原本是个钢琴台,花丛掩映,若隐若现,该有舒缓的演奏在客人用餐时流淌出来。

无奈今晚碰上个“神经病”,一来就点名订了这里,非得在这个高台上用晚餐。

偏还是个惹不起的神经病。

神经病此刻就坐在高背椅前。

他黑发自然卷,垂在额前,肤色原本就白,被今晚餐厅的灯光一衬,更雪一样的不像个人间造物。

听见虞瑶的声音,他耷着的眼帘撩起来。

“唐……”

虞瑶刚迎上目光,脚步就被卡了下。

那人的眼瞳极黑,也极深,眼尾天生勾翘着,漫不经心地瞥来一眼都叫人觉出种深情的错感。

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此时眼角微微泛红,眸里也布着情绪爆发又压下之后的倦懒。

这样的意蕴似是而非地点在一张美人脸上,吸引也极致。

虞瑶都差点忘了这人的疯子本质。

等回过神,她在侍者拉开的椅子款款落座,又歉意地把垂落下来的栗色长卷发挽到耳后。

“没想到您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这么多,是我太怠慢了,您——”

“嘘。”

唐亦薄唇微动,抵出个简短懒散的气音。

虞瑶噎住,神色尴尬。

她还没习惯这个疯子无所顾忌的做派,但那人显然不在意她怎么想。敷衍了一个气音后,他视线已经落回原本的方向——

掩映高台的花盆盆栽被粗暴地挪开道缺口,露出餐厅内的某个角落。视野里只有一桌坐了客人。

最近的是一道绰约的白色背影,垂着缎子似的乌黑长发,和一个笑容温和的男人对桌而坐。

虞瑶的视线在那个男人身上停了几秒,意外发问:“那是冉先生?”

“——”

唐亦回身,眸子幽幽的黑:“你认识?”

这眼神莫名叫虞瑶心里一瑟,面上还维持笑容:“之前在酒会上见过一面,算是认识。”

“……好啊。”

唐亦突然笑了。

他毫无征兆地从椅子里起身,绕过桌椅就要下高台。但中途又停住,回来拿上切掉瓶颈的红酒。

锋利切口被他随手一把握进掌心,全不在意它轻易就能割伤人的边棱。

侍者和虞瑶到此时才回神。

侍者惊慌地上前一步:“先生,您小心切口——我帮您拿吧。”

“不用。”

侍者无措,示意桌上,“那这个,要一起端走吗?”

“……”

虞瑶顺着看过去,才发现桌上有个敞口的水晶碗,猩红的血一样的红酒盛在里面。

虞瑶一滞:“这是,醒酒?”

她头回见直接碗里醒酒的。

“不,”疯子似乎心情突然就很好,眼角眉梢都浸着懒散又沉戾的笑,“作画用。”

虞瑶还想说什么。

“走吧。”

虞瑶跟不上疯子的思维,茫然起身:“唐总您要去哪儿?”

“你不是认识那个小白脸么。”

“?”

虞瑶目光几乎呆滞。顺着唐亦偏开身让出的方向,她看见冉风含的温和侧脸。

停留两秒,焦点拉近,她的视线落回疯子那张冷白而美感凌厉的脸上。

虞瑶:……到底谁更像小白脸?

虞瑶强拼回理智,笑快维系不住:“唐总这是想过去打个招呼?”

“拼桌,”红酒瓶晃了晃,切口在疯子掌心蹭过一道血痕,他却毫不在意,笑得更肆,“共、进、晚、餐。”

“——?”

望着那个说完就径直走下台阶的背影,虞瑶捏着桌板的手指甲都快扣进去了。

如果一定要选,那她宁可选年前那个砸了半个戏园子的疯子。

强过眼前这个——

疯得更可怕。

作者有话要说:

[注]:部分米其林餐厅为避免红酒软木塞屑落入酒中,开瓶方式为火烫冷切,直接取下瓶颈,切口平整锋利。

↑划伤唐亦掌心的就是这样开瓶后的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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