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7)

向华颂脸色跟那打翻了的酱油碟似的,又黑又沉,眉间褶着疲惫的老态。团里一双双眼睛巴巴地望着他,全指望他一个人出主意扭转乾坤。

这种事他过去几年经历太多。

兴许他现在真是老了,一点年轻人的斗志都没了,连他都觉得这台子撑不住、或许真是时候该……

“我来吧。”

一个清淡温和的声音,如细雨润入僵涩。

向华颂一滞,简听涛也惊抬头:“林老师。”

话间几步,林青鸦已停在向华颂身旁,她眼角眉梢像自带着一两笔柔婉,不笑也清和。

简听涛回神:“这会不会太难为您了?”

“我和团长之前约好,”林青鸦说,“我今日专来补缺,有什么意外,可以由我替上。”

在向华颂感激难言的目光里,剧团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化妆师傅还清醒地记着本职,焦急道:“离上台就剩这点时间,哪够头面全活的?”

林青鸦侧回身,未着戏服已像虚叠起截截水袖,眉眼盈盈一起:“那便冷唱,只着戏衣,不戴头面。”

“……”

只清亮亮的这一眼,化妆师傅满腔怨言打回肚去,依言照办了。

剧团里确实够清贫的。

杜丽娘的戏服就剩了一套,等花了妆的闺门旦脱下来,才让苦着脸的白思思捧了,把浅粉色的对襟褙子和白底马面裙一块送去林青鸦那边。

这分间只有她们两个。趁给林青鸦整理裙摆的工夫,白思思再憋不住了:“角儿,您趟这趟浑水干嘛呀?万一那唐疯子真发难,直接放狗怎么办?”

林青鸦整理刺绣对襟,失笑:“不会吧。”

“可不是我吓唬您,简听涛刚刚跟我说了,梨园里都知道这个唐疯子不爱听戏,偏最好戏服美人!”

“……”

林青鸦理鬓边的手指一停。

白思思凑上前:“您怕了?”

林青鸦垂了眼,仍是不笑也温和的:“不怕。”

白思思:“您可怕着点,私下里有人说他疯得很,剥了戏服美人皮挂一屋呢!”

林青鸦终于理好鬓边,垂手间轻睨去一眼:“越传越离谱,什么荒唐话都敢说了。”

白思思呆了两秒,连退几步:“啊呀不行,角儿,您都入戏了可别这样瞧我,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哪捱得起‘小观音’的一眼,骨头要叫您看酥了!”

“又闹。”

林青鸦没理会白思思半真半假的打趣,拂开更衣间的帘子,走了出去。

那缎子似的细娟扎起的长发,在浅粉色的对襟褙子后轻轻荡着,一来一回,一回一来,撩得人心波难定。

白思思看了几秒,愁眉苦脸地跟出去,小声咕哝:“角儿,我现在真觉得您得小心点了。”

“……”

前场。

戏台子下空荡荡的,一桌一椅,鸦雀无声。

仿古制式的四方桌落在正中。

左侧太师椅上坐着个年轻男人,靠在桌边,斜撑着身休憩。

那人半垂着黑色的发,带点微卷,阖上的眼型细长饱满,眼窝微陷。侧颜线条舒朗,再衬上冷白皮,确实抵得上白思思口中一句“大美人”了。

只可惜在他解了两颗扣子的领口内烙着一道红色的刺青,像条疤痕似的横亘在脖颈动脉前,狰狞诡谲——

全毁了一副美人皮相。

“汪!”

旁边的大狗似乎蹲不住,过来拱了拱男人搭在一旁的左手。

唐亦没睁眼,躲开它妄图蹭上来的哈喇子,声音带着不耐烦的困:“……滚开。”

大狗岿然不动。

唐亦终于被它烦得睁开眼。

他瞳孔黑,且极深,眼尾细长勾翘,本该深情,可惜被他那全无情绪温度的眼神坏得彻底——

看谁都凶得很。

他这样把人觑着的时候,大概能给小孩吓尿裤子。

换了成人那滋味也不好受。

至少此刻,站在旁边的分公司负责人就如立针毡。僵着赔笑几秒,负责人看见斜撑着身坐在那儿的男人垂下眼皮,手朝他勾了下。

负责人心虚地上前,捧起对自己亲爹都没有过的亲切笑脸:“唐总?”

唐亦靠在桌边。见他笑,唐亦也朝他笑,漂亮散漫,声音亦拖得调情似的低懒:“辛辛苦苦,大年初三,让我来陪你约会?”

负责人顿时就笑不出来了。

他想抬手擦汗,又不太敢,弓着腰给唐亦斟茶:“头、头面准备,总是格外久些,我让人催催,应该,应该很快就来了。”

茶盏被递到唐亦手边。

唐亦一垂眼,方才那笑顷刻就淡了散了,半点没存,只余眼角利得如刃的凉意。

他单手接了,茶盏和盏托一并,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在静得落针可闻的戏台子下更显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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