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8)

作者:赫连菲菲 阅读记录

她说得断断续续,梁霄勉强听了个大概。

梨菽在旁唏嘘道:“姑娘上回受惊后,便落下这个毛病,大人不在身边儿,她心里头挂念,时时担忧,刻刻惦记,生怕大人有什么差池。昨儿又一直等着大人,半宿没合眼,这些日子眼瞧着消瘦。”

梁霄眉头微蹙,启唇想劝上两句,听得梨菽又道:“不怪姑娘挂心,大人过去跟姑娘日夜都在一块儿,从来没试过分开这么久瞧不见。姑娘随大人在西陲出生入死,闭上眼总想起那时的凶险,大夫说,心病难医,不是姑娘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梁霄想到旧日两人经历过的那些事,又想到自己这段时日的刻意避忌,他本就是个心软的人,难免有些自责。“好了,没事了,雪儿莫哭了,我好好地在这儿,今晚哪里也不去,只陪着你,好不好?”

梁霄抚着她松挽的头发,眼睛盯着褥子上那块红色颤声又问,“除却心病,旁的……无碍吗?”

梨菽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屈膝含笑道:“幸而无碍。当时情形凶险,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才惊动了大人。总算是虚惊一场。”

梁霄放下心来,把安如雪轻软的身子抱在膝头,令道:“把被褥都换了干净的来。”

一夜细语温存,他耐心握着她的手,低声诱哄着,直到她终于安然睡去。

望着灯下这张只有巴掌大小的脸庞,梁霄的心情其实是很复杂的。

安如雪温柔小意,体贴入微,初初得到的时候,他很是惊喜自傲。这样的尤物摆在身边儿,尤其是在条件艰苦的军营里头,无疑是一件让人舒心的事。

可那时他心里很清楚,不管他受欲。。念所控,在床上承诺过什么,她是用来伺候床帷的人,仅此而已,他不会为她去做一些破例的事。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清醒的,是有把握的,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渐渐失去了控制。

他荒唐之下,做错了一些事。在家里时,他不敢对明筝讲,更不敢去想象她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对着安如雪,他又是如此的歉疚。面前这个女人毫无保留的爱他倾慕他,甚至甘愿为他失去所有,他却只能让她委屈在外,连带她回家的勇气都没有。

太阳没有如约来到,清晨窗外便下起了沥沥的雨。

明筝立在寿宁堂廊下仰头望着氤氲的雨帘出神。春雨多发,湿泞得恼人,她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下雨会耽搁管事们回事的脚程,会影响族中铺子里的生意,还会被当作婆母留她多坐一会儿、体贴“关怀”的借口。

适才梁老太太提起了子嗣一事。她和梁霄年纪都不算小,寻常人家二十三、四年纪,多半都已养下了三两个子女。

梁老太太要她今后隔五日便诊一回脉,开始进补用药,为孕嗣做好准备。

平白多添一重烦恼,明筝眉宇间的倦色更浓了。

刚成婚时,梁霄初入官场,被调派在宛平卫所,每隔十日休沐的日子才能回家来,头两年聚少离多,她又一心用在熟悉梁家环境、和逐步掌握家中的情况上头,当时没动静,她并不觉得奇怪。

后两年,她辅佐梁老太太理事,渐渐越发忙碌。梁霄受人排挤,差事做得不顺,时常心情不佳,两人偶尔还会拌嘴,梁霄怪她不够体贴,总要对他说教。她觉得梁霄不够冷静,遇事太冲动易怒,不是妥帖之人。隔阂渐深,梁霄有他自己的骄傲,她更是从来不是会说软话的那一个。

再后来,他发现了她那个“短处”,他猜疑愤怒,介意妒忌。误会没有解开他就随军去了西边,等他回来时,他们都已蹉跎了这么些岁月。

瑗华撑伞来迎,请安声打断了明筝的思绪。

她步下台阶走入伞下。很快,地面水渍洇湿了绣鞋。

瑗华道:“适才后门上的林婆子过来,说有事回报奶奶,这会儿在明静堂外等着。”

明筝点点头,没有多言。瑗华见她沉默,以为她为着昨晚梁霄留宿水儿胡同一事生气。

“奶奶,水儿胡同那边儿,要不跟爷谈谈?外头设个家,人家多半以为是您不宽和不肯同意……”做了妒妇,背负的骂名不会少。奶奶兢兢业业为了这个家打算,在内受人敬服,在外有个贤名,若为着个不入流的贱婢和二爷龃龉,还不定有多少人暗地里笑话。

明筝笑道:“由着他们。”

琬华不解,“人已经带回来了,与其留在外头勾着爷不回,不若放在眼皮子底下归拢,何苦白白担个骂名,还因此与二爷离心?”

明筝抬手抹掉额角迸上来的水珠,浅曼笑道:“收用的人是二爷,可不是我,我为什么着急?又为什么要去为着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去费心?你不用宽慰我,我没因这个为难,往后,也不必在我跟前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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