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恬晓眼底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似乎猜出了车里人的身份，以及为什么自己会收到匿名短信和电话。

天边的太阳渐渐亮起，隐隐能听到警车的声音。

她没理会竭斯底里的井彬，好像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放下武器，双手举过头顶，您被包围了。”

“那就一起死！”井彬边说边按下扳机，夏恬晓同样将上了膛的枪对准他。

没有人后退哪怕半步。

嘭——

躲在不远处树上的鸟儿受到惊吓，忽闪着翅膀飞向天空。

朝着完全升起的太阳远去。

警车在此时全部抵达，清晨的阳光照亮整片大地，也透过车窗照亮了车内男人的脸。

男人的身上有十几处枪伤，鲜血将他的衣衫全部染红，紧紧贴在身上，胸膛已经没有任何起伏了。

唯有散落在他手边的纸张干干净净，有字的地方没有染到一丝血迹，是多年来井彬的所有犯罪记录。

夏恬晓的手机响了，里面是男人定时发送的最后一条短信。

‘警号306188，于2000年接到卧底任务，至今圆满完成。当这封短信抵达您的信箱时，我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但没关系，好在任务终于结束。

我没有家人，父母死于一场诈骗。老人嘛，总是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麻烦同事你逢年过节给我烧点纸钱，记得埋在明光市，我不太喜欢三潭市这个到处都是老鼠和冷漠的地方。

对了，记得把水陵村那些被拐卖的妇女小孩救出来，我不说你们应该也查到了吧？

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墓碑上写警号就行，毕竟这世上还有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以微不足道的力量在与黑恶势力抗争。

还有，记得白天埋，我不太喜欢天黑。

此致敬礼。

诶，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同事吃烧烤，万一活下来了呢。‘是这个男人救了夏恬晓，井彬的枪里，没有子弹。或者说子弹全部镶嵌在男人的身体中。

缩写的k，也许是想让警方快点采取行动的意思。

她脸上难得露出这么不好看的表情，眼泪在眼眶子里不断打转，眉头却锁得越来越紧。

井彬腿上的弹孔源源不断流出鲜血，被戴上手铐押进警车。

陈平将男人的尸体搬回警车内，问询她的状况。

她摆摆手，“还有些后续要处理。”

转身朝着无人处的树林走去。

陈平本想追问还有什么事情，柳叶在旁提了一嘴：“让她静静吧。”

她找到一颗树靠着坐下，“终于结束了。”

然后把这么多年来，堆积已久的情绪爆发在哭声里。

拿到死亡通知单时她没有哭，枪口对准她时也没有一丝波动，可当一切落幕时，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到达临界点。

她知道，和平是用牺牲换来的，自打入职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随时面对死亡。

可牺牲的却不是她，是学长，是同事，是在万千生命中不足挂齿的某个人。

但他们又都有个伟大的，共通的代名词——人民警察。

在昏暗无光的黑夜里寻找扑朔迷离的真相。

也许当你坐在电视机前，和母亲抱怨今晚做的菜不合口味时，他们正在为你守护着这千篇一律的生活。

这平淡却不平凡的一生。

骆辰光姗姗来迟，站在车边等着。

看到夏恬晓从林里走出，他立刻把手里的烟丢到地上，急迫地跑到她面前检查。

“没事，没受伤。”不愿让他太过担心，硬生生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开心就哭，开心就笑。”他捕捉到她稍稍泛红的眼睑，“在我面前，你怎么样都是你啊。”

她想了很久，然后发自内心的，冲他扬起嘴角。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情绪变化。

一个习惯走夜路的赶路者，碰到一个一路追寻着你脚步，只为将手上那盏灯送到你面前的人。

这次，她没有拒绝那盏灯。或者说，她没有理由再拒绝这个从始至终都没想过放弃的人。

她笑着仰头望向天空：“天亮了。”

你们看到了吗，天亮了。

被枪声惊吓走的鸟儿又飞回它们熟悉的这片树林，似是在对她心里的话做出回答。

“我想申请到三潭市任职。”

“好，我陪你。”反正他的事务所开在哪里都一样。

鸟鸣声响起的一刹那，她走近贴上冰凉的唇角。

回应她的是呆滞片刻后的如火热情。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他是灯盏，也是光明。

-

三潭市警局内，陈平在打电话给老婆报平安，柳叶的拌嘴对象变成了忙里偷闲的杨亦。

“你十分钟前刚出来透过气，怎么这会又出来了。审个井彬至于让你抽这么多根烟吗，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