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无限](29)

他认可的,他不喜欢的。

人们被分置在两个地方,于是恐惧的愈发恐惧,愉悦的愈发愉悦。

余洲问:“你们希望历险者,杀了‘笼主’?”

人们相互对望,没有人点头。

“杀了‘笼主’有什么意义?”男人笑了,“杀了他,你成为笼主,难道你创造的世界一定会比现在这个好?你能保证吗?我们会相信吗?”

男人指着余洲他们出现的湖:“回那边去吧,历险者。你们走不出这个‘鸟笼’,不如干脆从飞星崖上跳下去。有女人接近你对吗?她带你们去过夜晚的飞星崖,对吗?你难道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吗?”

余洲不禁往后踏了一步,踩进了水里。

“只要飞星崖上有冒险者死去,我们就会得到一次赦免的机会。阿尔嘉会挑选炼狱的人回到那边,重新正常生活。”人们逼近余洲,“回去吧,回去那边。去死吧,救救我们吧。你不喜欢那边的生活吗?你不喜欢幸福吗?”

干瘦枯萎的人们远远近近看他,目光里除了热切,还有不掩饰的嫉妒。

余洲忽然想起了陈意。

被困在“鸟笼”之中的死魂灵们,会妒忌历险者。历险者哪怕落魄潦倒满身伤痛,至少有死魂灵没有的一样东西——他们能离开,他们还有未来。

余洲又退了一步。

在他打算跳入湖中时,从遥远的山头上,忽然传来了呼声。

“王!王!”

破碎喑哑的声音如浪潮,断断续续传来。一瞬间,湖边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他们不再和余洲说话,转身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阿尔嘉在侍从的簇拥下,站在栽种着作物的一方土地上,牵着他那匹漂亮干净的白马。

他的马儿把土里的块根踢了出来,人们匍匐在他的面前,高举双手,唱诵一般疯狂地高喊。

焦热的风吹动他的黑发,发辫上宝石闪耀。他双眼微眯,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轻声说:“真臭。”

余洲抱着樊醒远远站着。阿尔嘉不会远望,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没有任何值得他注意的地方,因此他也没有注意到历险者竟然出现在这里。

阿尔嘉是来宣布赦免名单的。他要订婚了,为了让善良的新娘开心,他要从炼狱中赦免十个人。

如巨石落入平静湖面,人们骚动起来,用锯子般的声音高喊自己的名字。

刚才跟余洲说话的男人忽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侍从顾不上阻拦,他咚地跪在阿尔嘉面前,几乎把身体贴到了地面。

他用嘴唇和舌头热烈亲吻阿尔嘉的脚,声音颤抖:“我的王,我的王啊……把我当作土块吧,利用我、践踏我吧……”

阿尔嘉眉头一皱,侍从终于把那人推回人群中。

男人双手合十,阿尔嘉弯腰问他:“你愿意为我死么?”

男人疯狂点头。

阿尔嘉直起腰,笑着说:“我改变主意了,只选一个人去那边。就你吧。”他冲男人点头。

鱼干在樊醒的耳边,发出余洲也能听见的响亮呕吐声。“我可不要亲任何人的脚。”它嘀咕,“这个王这么随意吗……”

余洲怀中的樊醒双目兴奋,低声:“不,他很厉害。”

被阿尔嘉赦免的男人狂喜磕头,然而阿尔嘉才刚转身,男人身后那无数焦尸一般的人便动了起来。

他们抓住男人的脖子、手脚,把他撕碎了。

那是一次压倒性的破坏杀戮,男人连喊声都没有发出,他们拧断他的颈骨,用充满愤怒、仇恨和痛苦的动作,粉碎了男人的躯体。

阿尔嘉跨上白马。他皱起眉,轻掩鼻子:“我又改主意了。是谁杀了他?”

没有动手的人们潮水一般向后退去。留在阿尔嘉面前的二十多人跪了下来,惊恐地哭着,祈求阿尔嘉原谅他们的不理智和妒忌。他们纷纷声称自己善良忠诚,只是一时糊涂,做了错事。光明英武的王一定能明白,他们对他如何信赖如何景仰,是那男人做了玷污王之躯体的事情。他们为阿尔嘉而清理他。

“是这样吗?”阿尔嘉仰头大笑,“那就你们吧。”

他指着杀死了男人的干尸们:“我决定赦免你们,回那边吧。”

哭声和欢呼声同时响起,杂乱不堪。红色的天空掠过巨大的怪鸟,它的鸣叫像破损的钟声。

余洲抱着樊醒,跳入湖中。

穿过山洞回到另一边,才刚从湖泊中探出头,清爽的春风迎面而来。余洲恍如在美梦之中。

他爬上岸边,跪趴着喘气。樊醒从他怀里跳下来,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他。看了一会儿,他伸手去摸余洲的脸,把他湿透的头发拨开。

余洲有一张无害而天真的脸庞,他容易得到别人的信任,只要他用眼睛注视别人,诚挚温柔地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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