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无限](88)

但很快,令母亲和安流吃惊的是,那东西凝聚起来了。像水凝结成冰,那东西有了一个具体的形态。一个幼嫩的孩子从腐臭的水淖中颤巍巍站起,他还不么说话,但已经懂得张开手臂,向身边唯二两个活物靠近。

“母亲”疼爱樊醒,但樊醒总是不能达到母亲的要求,他躯体里缺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他没有自己的心脏。

心脏是任何孩子力量的来源,是“母亲”制造生命时,最先制造的部件。但樊醒确实没有心脏,他只有搏动的假象和声音,胸腔中空空如也。

这令他又完全地不像一个真正的人。

“母亲”又欢喜,又难过,渐渐地开始生樊醒的气。当它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樊醒身上时,它么对樊醒施加疼痛的惩戒,惩戒他无法满足它的要求,惩戒他的坏,他的脆弱,他因疼痛而流出的眼泪。母亲总能找到理由,它在樊醒的躯体上留下了最多的鞭痕。

安流被处罚之后,母亲狠狠沮丧了一段日子。它把曾属于安流的玩具——毕竟安流是它最疼爱的孩子,它为安流制造过许多奇特的玩具,满足安流一切愿望——全都分给了其他人。

这些孩子和鱼干并不相似,也没有一个能拥有完整的人类形态,在类似人的躯体中,总要掺杂着一些什么,令它们看起来古怪甚至可怕。

“母亲”对制造生命彻底失去兴趣,它驱赶了所有的孩子,但仍旧用鞭丝追踪它们的身影。它们离开母亲身边,却始终无法离开缝隙。

孩子们带着玩具,有的茫然,有的兴奋,纷纷离开母亲的身边,分散到了各个鸟笼。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姜笑问:“为什么我经历了这么多鸟笼,从来没见过你说的那些……孩子?”

“缝隙里成千上万个鸟笼,碰不到很正常。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愿意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我的哥哥姐姐们,有的性格羞怯懦弱,不乐意跟人打交道,自然也不么当什么笼主。有的则喜欢参与感,头脑灵活,能想出许多折磨人的法子。”樊醒说,“四时钟么出现在这里绝对不是偶然。它能左右普拉色大陆的季节气候,至少说明,它属于这个‘鸟笼’的控制者,也就是笼主。”

“……那我们怎么走?”柳英年语气变得急促,“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你们这样的怪物!”

姜笑立刻在桌下踩他一脚,命他闭嘴。

樊醒倒完全没生气。他欣然接受自己是“怪物”,笑着说:“是啊,打不过的。”

他双手一拍,爽朗道:“说不定我们就这样,永远留在普拉色了。”

余洲一夜睡不踏实,迷迷瞪瞪地,被鱼干挠醒了。

冬季落大雪,夏季则是大雨。雨急风突,半掩的窗户被吹得砰砰响,地面湿了一半。

余洲起床关窗,忽然听见隔壁房间窗户也响个不停,探头一看,窗门在墙上不停拍打。

“樊醒!”余洲喊了好几声,不见樊醒答应。实在是太吵,鱼干怕大雨淋湿自己,缩在余洲兜帽里不肯出来,余洲只好攀着自己的窗户边缘,跨到了樊醒的窗户上。

他身手利落,爬墙攀窗是以前常做的事情,习惯还在,很快从窗口滑进樊醒房间。

房间里不见樊醒。

鱼干从兜帽里伸出脑袋:“余洲,厉害啊,你天生注定就是当贼的料。”

余洲:“不么说话可以不说。”

鱼干捂嘴,余洲问它樊醒去向,但鱼干也不知道。

“他不是吞了你的心脏么?”余洲说,“你不晓得他去哪儿?”他拎着鱼干,狐疑打量。

鱼干顾左右而言他:“他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我们不么相互束缚,这是自由的爱!”

大雨里小镇愈发静默无声。

在砖头砌成的房子上有拜占庭式的圆屋顶,普通的青瓦房顶立着耶稣受难的十字架,无论是人们的衣着还是建筑,都像是杂糅而成、无所谓美感的拼图。斜对面楼房中,装饰着漂亮彩色玻璃的窗户上凿了一个方形洞口,一个排气扇嵌在里面,大风中,扇叶疯狂旋转,发出口琴般的声音。

“他为什么要把一切说出来?”余洲问。

鱼干:“不知道。”

余洲:“你和我不是一条心。”

鱼干:“谁说的!”它气愤地蹦起来。

余洲:“那你告诉我,樊醒现在去了哪里,他心里在想什么。”

鱼干立刻冷静:“不知道。”

拎着它的鱼鳍搓它干瘪的脸,余洲手掌心被扎得生疼。

此时在镇外的高地上,樊醒正迎着狂风暴雨伫立。雨水令人看不清楚前路方向,山峰上硕大的四时钟岿然不动,只有四颗硕大白色结晶体幽幽在雨夜中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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