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手记[无限](97)

可他又有一双诚挚的眼睛,不断问:“他就没想过去交别的朋友?”

谢白再谈起余洲,谈的不是前男友,而是一个被自己了解得透透彻彻的东西。

“我猜到他会依赖我,但没想到他会那么依赖我。”谢白说,“我们分过几次手。分手之后他也不会扔掉我送的东西,不舍得扔。”

他看着头顶星空。

“我很喜欢他。他确实很容易被装满,只要我给一点点爱,他就会全心全意依恋我。”谢白看樊醒,“他不可能离开我的。任何人都无法夺走他。”

拐角处,余洲认为有一件事必须立刻跟身边的季春月解释清楚。

“我留着他的东西并不是不舍得。……好吧,也是有点儿不舍得,毕竟能卖钱。”他笑着说,“分手了,礼物他不会拿走。虽然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不过哪怕是件衣服,我也有卖它的门路。”

他说来得意,眉毛一挑,很骄傲的样子。

“你父母呢?”季春月忽然问,“没听你提过。”

余洲简单道:“不在了。”

季春月便不好再问,眉目里有怜悯。余洲受不了她的目光,靠在墙边继续偷听、偷看。

月色中谢白仍旧英俊。

余洲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对谢白的感情产生了变化,追溯起来大概是得知自己的恋人姓名、身份、职业全部为假的时候。一直坚信和依恋的对象倒塌了,他彻夜难眠,失魂落魄,和久久一同吃面的时候边吃边哭,把久久都给吓到了。抱着小小的孩子时,余洲心头那些又热又冷的东西疯狂翻腾。他隐隐地察觉自己生出了新的恨和新的爱。

世上只有久久对他好,无依无靠的好,不讲条件理由。

只有久久。

时隔一年,在“鸟笼”里重遇谢白,余洲才知道,自己恨得其实不彻底。

几番生死,余洲现在谁都恨不起来。他觉得不值得。

谢白一定有苦衷,有理由。他总能找出足以说服自己的根据,让余洲一次次认可,欺瞒是能够被接受的,那是为自己好。

只是他又会想起,在付云聪的“鸟笼”里,在河边烧烤的时候,柳英年推着眼镜说,不要再有秘密。

他与谢白的关系,怎么说都比他与樊醒、姜笑等人的要深。

但他没得到和谢白一同分享秘密的资格。

余洲愈发清晰地理解,在谢白这儿,自己和他不是同等的人。没资格共享秘密,没资格看清楚谢白的“爱”,那点儿只足够装满小酒杯的爱。

吝啬的碰上易于满足的,余洲自嘲地笑笑:也算天生一对。

他忽然失去了继续听的兴趣。如果谢白和樊醒打起来……打就打吧,反正谁也不会吃亏。无论谢白揍樊醒,还是樊醒揍谢白,余洲心里都挺高兴。

这几天除了守着昏迷不醒的樊醒,余洲偶尔会跟季春月一同去傲慢原上游荡。季春月很喜欢他们几个新的历险者,余洲猜这是因为他们与她年龄相仿。

但季春月说,如果按余洲所在的时间线计算,她已经四十多岁了。

“我跟文锋谈恋爱的时候他还在部队里,总是写信、打电话,偶尔他放假了,或者我碰上寒暑假,才能见一面。”

走在微凉、微苦的空气里,季春月跟余洲说过去的事情。

文锋退役后在边检工作,俩人领证结婚。结婚喜讯传出来的时候,季春月班上几个在校乐团的学生给她吹奏了她和文锋的定情曲,《南屏晚钟》。

余洲听得津津有味,没人跟他聊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是这首?你学生都知道?”

“班会上我讲过,看不出来吧吗,他唱歌很好听。”季春月笑道,“文锋放假的时候到学校来接我,他们还围观过。文锋故意穿一身军装站门口,生怕别人看不到。你别看他现在凶,年轻时也是个愣头小伙子。”

余洲不太相信:“他看起来一直都很凶。”

“在‘鸟笼’里呆这么久,人的性情会变。”季春月说话时温温柔柔,和她骑马的姿态判若两人。

“而且,我们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季春月看着前方,语气飘忽,“他恨小偷。”

她望着余洲:“孩子,他不是讨厌你。他只是迁怒自己,很多年都不能放下。”

两个人在“鸟笼”里度过了漫长的时间,长得已经记不清楚究竟多少天。他们经历了比姜笑更多的“鸟笼”,心肠锤炼得坚硬如铁,是唯一的信念支撑着他们活下去。

“我们一定能回去的。”季春月说。

快回到饭馆的时候,远远看见灯下站着樊醒。

季春月摆手告别,留他俩说话。

余洲还没开口,樊醒先问:“听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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